“回去也别跟皇帝说,大年下的,叫他专心忙着朝廷的事儿,崩分心。”
太上皇说着将瓷罐儿递回给廿廿,“我说真事儿呢,你个小丫蛋儿别这么小心眼儿。恁么大点儿的事儿啊,也能叫你这应该母仪天下的,心里就卡着过不去了?”
廿廿还是小心地看了一眼老爷子的眼睛。
太上皇便轻啐了一声,“你还甭不信!我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你当我自己不仔细么?太医都来看过了,都说了,不过就是秋冬转凉,小伤风罢了。”
廿廿这才笑了,“汗阿玛可是太上皇,自一言九鼎,您都这么说了,媳妇难道还有不信的去么?”
仿佛就为了证明自己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仅仅隔了一天,太上皇还在重华宫赐宴,赐御前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大臣,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等食,并赏赉有差。
这一天当真是热闹,所有重要的王公大臣都到齐了,太上皇也是十分高兴,欢宴兴尽而归。
也因此,倒叫廿廿的心也放了下来。也想着,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吧,冬天里便是有个头疼脑热、着凉发烧的都是正常的。
只是这一日,太上皇赐宴群臣,却没叫上皇帝。
对此廿廿倒也没多想,毕竟次日皇帝便也要赐宴群臣,同样是选在重华宫旁边儿的建福宫抚辰殿里。太上皇与皇上分别赐宴群臣,地方儿又是挨着,故此两位主子总要区分开些儿。
带着这样的安心,皇家按着历年惯例,在宫中过完了年,迎来了嘉庆四年。
年尾计算人口,全国人口已经达到了二万九千九十八万二千九百八十名口(逼近三亿了),人口比乾隆三十一年,已然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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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四年正月初一。太上皇帝御乾清宫,行太上皇帝庆贺礼。
皇帝御太和殿,行皇帝庆贺礼。
庆贺礼后,皇帝奉太上皇帝,按着惯例在乾清宫赐宴皇子、宗藩。
不成想,正月初二日,太上皇便病倒了。
皇帝与廿廿闻讯,都急忙亲自搬到养心殿去,侍奉在太上皇帝榻前。
皇帝强忍悲伤,不断拈香求佛,并时刻亲自问太医……廿廿却忍不住,已是哭红了眼。
她是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明明已经发现了太上皇今年秋冬以来的身子不豫,可是她还是没有足够重视,而且也没能及时地告知皇帝。
黄昏时分,皇帝又去西暖阁的小佛堂拈香,便由廿廿陪在太上皇榻前。
昏黄的斜阳从窗户筛进来,温暖是温暖的,却显得那么沉重和压抑,叫人在这样的阳光里,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已是昏睡了一阵子的太上皇,忽然静静地睁开了眼。
廿廿先时还没发现,是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叫她猛然惊觉,抬眸望去,这才对上太上皇的眼。
她都不知道,太上皇已经静静地凝视了她多久。
她一慌,赶紧上前跪在炕边的紫檀脚踏上,“汗阿玛,您醒了?”
太上皇极慢极慢地勾了勾唇角,“……原来是你啊,小丫蛋儿。”
廿廿想要落泪,赶忙使劲止住,“汗阿玛是想见皇上,是不是?媳妇这就去给您叫。皇上就在北屋里拈香呢,没走远。”
太上皇缓缓地笑笑,“……不是。他在,我知道。”
廿廿心下巨震,猛然想起,“汗阿玛想见的,想见的……是皇额娘,是不是?”
她在太上皇眼中,是小丫蛋儿;太上皇的记忆深处,也永远地藏着另外一个小丫头……许多回,太上皇在她面前,情不自禁地提起那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