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的国孝期,皇帝连圆明园都不去,纵然酷暑,仍旧留在紫禁城里。此时服孝终满,皇帝这便惦着先带廿廿赴圆明园散散。
便是廿廿自己不肯表露出来,皇帝却也知道,因皇后册立大典就在眼前,廿廿虽早已位正中宫,可是想到那样隆重的典礼,还是有些儿紧张的。
廿廿明白皇上的用心,倒有些不落忍。她会因为一场册立大典而紧张,可是每个月里等着皇上的各种祭祀大典,便要有好几场,且每个都不能有半点的含糊去。
便在几天之后,就是为天下祈雨的常雩礼,皇上便要事先斋戒三天。故此就为了陪她散心,还要特地这么折腾到圆明园来,廿廿倒心疼皇上辛苦。
皇帝只笑着拍拍她的手,“爷早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这才是最要紧的日子,好歹散两天,这心绪上好了,容颜自然也跟着更好了……”
廿廿何尝还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了?廿廿何尝不希望自己册立大典那天,是容颜明丽的去?这便还是含笑应了。
廿廿陪皇上赴安佑宫拈香,夫妻二人在圆明园的山光水色里,度过了松快的三天。
初七日皇帝便为了斋戒而返回紫禁城。
廿廿带着三天的欢喜和满足,也随着回到宫中。只是廿廿也没想到,刚回到宫中,便得了一个噩耗去——她玛法(祖父)恭保,身故了。
原来玛法病重这几天,因家中都知道她此时心境,故此都瞒住了她……
廿廿二弟和世泰听闻姐姐回宫,还特地前来宽慰,将阿玛的话奉上:都说她玛法身子素来病弱,能活到如今的寿岁,能亲眼看着孙女儿位正中宫,这便是撒手西去了,也是含笑九泉的。
廿廿知道,玛法在乾隆二十年考取笔帖式,乾隆二十三年补授工部笔帖式,好容易眼见着玛法就要由此走入仕途,可是谁料想,因玛法身子病弱,乾隆二十八年便因病告休……这便将还未正式开始的仕途,拦腰斩断,之后再也没有了出仕的机会。
也因此,叫她家中日见清贫。她阿玛年少时,便不得不以“丢祖宗脸”的货贩方式,来供养双亲。
可是她阿玛说得倒是也对,玛法虽说身子多年有病,可是他老人家还是拖着病体,稳稳当当地活过了这些寿岁。他老人家有她阿玛这样孝顺的儿子,还能亲眼看见她位正中宫,那他老人家便也是有福气的人啊。
而且乾隆六十年的时候儿,先帝爷还特地邀她玛法入千叟宴,当日先帝爷还特地恩赐诗杖、粧蟒绸缎、朝珠绢笺、硃锭烟瓶、帽纬、荷包等物。
她玛法这一生,也算恩荣备至,去也无憾了。
皇帝原本回宫就应立即进斋宫开始斋戒,可是也为了此事,将原定的进斋宫的时辰推后,赶紧赶过来看她。
当着她的面儿,皇帝下旨:“赠皇后祖父恭保,一等承恩公,命散秩大臣带领侍卫致奠……并赐谥号‘恪慎’。”
便连廿廿都惊得呆住。
她是皇后,向上追封祖父为承恩公,这倒是惯例;可是自乾隆四十三年旨意起,所有皇后丹阐,都只封三等承恩公,不再有一等承恩公了。
便连孝淑皇后祖父,都只是追封三等承恩公;可是皇上却给她玛法,追封了一等承恩公去!
还有,皇上还亲自赐给她玛法谥号……这也是许多承恩公都没有的荣耀!
原本廿廿还没有在皇上面前落泪,可是这一下叫皇上给“闹的”,倒是泪珠儿再忍不住,扑簌簌地可着劲儿地全都掉了下来。
“皇上……妾身替玛法谢皇上隆恩,只是这追赠一等承恩公之事,着实是万万使不得。”
皇帝忙扶住她肩膀,抬手帮她拭泪,“别难过……爷就是看不得你难受。若此举能叫你心下好受些,那就什么都值得了。”
“你也甭管旁人怎么想去,这就是爷的旨意!谁有不满意的,尽管来找爷就是了!”
廿廿无奈地摇头,忍不住想笑,“……那妾身就怕别人说什么去了不成?妾身想着的,只是天上的汗玛法呀……”
那位老爷子下旨,说立皇后的时候儿,不用再颁旨天下了,可是皇上给改了,为了给她的册立大典,还是派使臣赴藩属国颁恩旨。
那位老爷子二十年前就下旨规定了,说以后皇后父祖都只能封三等承恩公,不能再封一等公爵了;结果好嘛,皇上又给改了……
作为盛世之后的守成之君,最不容易做的事,便是更改先帝爷的旨意,可是皇上为了她,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已经两次改了那位老爷子的意旨。
皇帝也明白,抬头望望天上,“……不怕,汗阿玛知道是为了你,必定什么都准了。他自然也希望看着你高高兴兴地御殿受贺,为此便是给你什么破格儿的,他老人家都会愿意。”
皇帝深吸一口气,紧握住廿廿的手,“因为你要,陪着我,一起守护汗阿玛留下的这大清江山呢!”
廿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哽咽着,向天行礼。
皇帝派宫殿监传旨太监出宫赴廿廿母家传恩旨去了。
廿廿收摄心神,这便也派储秀宫总管太监四喜,出宫赴母家,亲赐无量佛心经念珠、如意玉器等物,并赐奠茶酒。
又派首领太监五魁等人,赴母家为玛法守宿送灵。
皇帝在斋宫中,再下旨,按照一等公爵例,给廿廿的玛法赐恤典,遣礼部大臣读文致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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