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歇晌的时辰了。

歇晌在宫里是大事,因满人都有早起的传统,全都是天不亮就要开始办公、上学,故此晌午补一觉,才能保证午后的体力去。宫里的规矩大,这歇晌就更不是你想歇就歇,不想歇就不歇的事儿,这是祖宗规矩。

可是今儿,皇上自己却带头破了这个规矩去。他没歇晌,反倒没知会廿廿,自己个儿起驾,朝后宫来了。

这几乎是破天荒的事儿。

皇上便是召见嫔妃,也都是在养心殿稳坐,等着嫔妃去,没有皇上要亲自驾临嫔妃寝宫的。皇上能如此的,也唯有皇后,以及颇为罕见的几次是因公主的婚事去见諴妃等潜邸的老人儿。

后宫新进的嫔妃们是绝无这个恩遇的。

可是今儿皇上却亲自驾临东六宫,去看望李贵人。

晌午宫里本静得跟午夜似的,这一起动静,自各宫都得了消息了。便也自然有人心下不是滋味儿,都快要跟廿廿似的,要吐出酸水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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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人是全无防备,原本那么恹恹地半睡半醒着呢,冷不防皇上就这么走进来了!

李贵人惊得想赶紧下地,却又身子虚弱,冷不丁起来急了,眼前昏黑,险些一头栽到地下来。

皇帝连忙急上前,亲自伸手给扶住,“哎,你既病了,还不快躺下。朕来看你,本指望着叫你心下欢喜些儿,这病就赶快好了。若你偏惊吓着了,再将这病沉下去,那朕可就白来了。”

李贵人一颤,抬头之间,已是眼圈儿都红了,便觉自己这病得的,怎么都值了。

“皇上……小妾何德何能,竟然叫皇上这大晌午的不歇下,倒来看望小妾。”

皇帝坐在炕沿上,将她摁着躺下,还帮她将被角给掖了掖,“不需要你何德何能,就凭你是朕选的,你又刚刚进宫来,这便病了,那朕自然就该来看你!”

皇上这般一说,李贵人就更是难受得掉下眼泪来,“皇上……小妾怎么会,怎么会甫进宫来,就这么病了呢?小妾原本在家时,身子的根基甚好,连阿玛和额娘都说,小妾的身子骨儿倒像个阿哥似的。”

“难道小妾当真如人所说,竟是个福薄的不成?”

皇帝却一笑,伸手将她的小手给握了握,“尽胡说,你怎会是福薄的?你若福薄,又怎会在那么多八旗秀女之中,被朕给选中了,挑入宫中来的?”

李贵人泫然而征,那含泪的眼底却倏然绽放出了光芒来。

是啊,不管她自己的命数如何,眼前这位天子又怎么会是福薄之人去?天子都用他自己来给她作保,那从今往后看谁还敢明面儿、背地里说她福薄的话去!

“你啊,尽管安心静养着。”皇帝又将她的小手攥了攥,“如今将近端午,正是季节交替之时,你刚进宫来,偶有不适应也是有的。你且放宽心,你年轻,身子根基又好,还怕不很快就好起来么?一切都不耽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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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亲自来看李贵人,这消息在后宫里可炸开了营去。

就连一向对这事儿都心如止水的吉嫔,得了信儿也不由得轻笑了两声儿。

如贵人正陪着吉嫔喝茶,见吉嫔笑,便轻声问,“吉嫔娘娘这是……?”

吉嫔端着茶碗,轻轻摇了摇头,“我是笑我自个儿啊,果然不是那能得皇恩的料,我是半点儿都猜不准皇上的心意啊。这因着皇后娘娘的信任,才自作聪明了一回,可是眼巴前儿地瞧着,我怕又是给整拧了。”

“嗯?”如贵人晃了晃脑袋,“小妾愚钝,这可是听迷糊了。”

吉嫔笑,“咳,还不就是两位新进宫的贵人么。我只道两位贵人一起进宫,芸贵人是皇上给亲赐了封号,‘芸’更是个好字儿;而李贵人却没有另外的封号,我这便自作聪明,觉着皇上心下是更喜欢那芸贵人些儿的,却对这李贵人不咸不淡的。”

“故此皇后娘娘叫我跟諴妃娘娘、淳嫔几个商量她们二人的分宫安排的时候儿,我便自作主张,将那芸贵人给安排到距离养心殿更近的永寿宫去了,倒将李贵人给远远地安排进咱们东边儿来了。”

如贵人登时眉眼一厉,“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原本心下更为属意之人,竟是李贵人不成?”

吉嫔静静望来,如贵人极快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垂首掩饰住了,只黯然道,“……实则娘娘倒不必担心。只要是皇上属意的,住在哪边儿又能如何呢,皇上自然能亲自来看望不是?”

吉嫔这才缓缓笑笑,“是啊。同在这后宫里啊,说到底,得不得宠都是造化罢了,谁也猜不透皇上的心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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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难得地亲自往东六宫这边儿来一趟,却只是看了李贵人就回去了,竟几乎是过延禧宫门而不入。

华妃得了信儿,难过得又半天喘不匀气儿来。

星链要进来伺候,却被星镞给挡在门外头。星镞冷笑着说,“依我看啊,姐姐别打淳嫔那边儿的算盘了,还不如去打这李贵人的念头,更有可能些儿。”

星链咬咬牙道,“这会子主子身子不得劲儿,你有这闲工夫跟这儿嘎达牙,你却别阻着我进去伺候主子!”

星镞耸肩而笑,“你记着进去伺候主子?可惜了,主子可未必想见你。对于一个已经生了二心的奴才,你进去叫主子瞧见了,主子还不得被你反倒给气坏了去!你若当真为了主子好,你便且在外头消停些儿吧!等主子好些,自然将你交内务府,发遣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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