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民将酒水放到杨镐嘴边,杨镐目光愤怒、冰冷、犹疑。
“唉……”
抬起的手臂默默收回,刘卫民一口饮下,无声吐着浓烈酒香。
“好酒!”
“可惜了……”
“无数冤魂竟无望品尝一二……”
“甚是可惜……”
刘卫民默默再次倒着酒水。
“小将无令出兵萨尔浒,触犯了军律,当斩以肃军法!”
“自无令出兵萨尔浒后,小将就没打算活下来,就等着大人砍了小将的脑袋。”
手臂抬起,一口烈酒入肚,一团无名烈火灼烧着并不坚强的心肺。
“建州老贼攻破了抚顺,一把火烧了抚顺,大明朝廷震怒,聚集十万大军……对了,好像对外说是四十万。”
“建州老贼惊惧而后撤,小将觉得吧,老贼不是惊惧,而是担忧后退不稳,他需要收缩拳头,他需要彻彻底底判断清楚。”
“所以才会收缩,才会放弃抚顺,因为抚顺距离赫图阿拉远了些,也利于我军围城而攻。”
“情况不明,就会犹豫不决,也就给了小将钻空子的机会。”
又一口烈酒饮下,刘卫民的双颊也有了一丝晕红。
“小将一文不名,换了杜松将军,刘綎将军,或是这里的每一位将军,老贼可能都不会留下了空子。”
“小将赢了,小将用命赌赢了,大败努尔哈赤老贼,夺得了界凡城!”
“这场赌博,小将赢了!”
“可也输了,输了个底朝天。”
“大人啊,小将有些不解,一直有些疑惑不解……”
“大人也算是知兵之人,尽管小将从来都不认为大人是什么所谓的名将。”
“先是于北镇与鞑靼战败罢职,后又因一己之私,强迫李芳春、解生等右翼将军强行停止攻击倭寇,以至于给了倭寇喘息之机,致使攻倭大军战败,死伤者难以计数。”
“细数大人功绩,也就早期时候,大人随董一元将军略败鞑靼炒花部,可那也是因大人屯田才得以提拔,并非我等杀敌将勇阵前获取战功。”
“所以呢,小将……从不认为大人是什么我大明名将。”
“当然了,大人毕竟也在军中多年,有些事情也应该懂得,所以小将一直不能理解,为何小将得了界凡城,大人手握数万精锐,为何不救援小将?但凡有万卒与小将隔河南北而望,互为犄角,界凡城也不会丢失。”
“小将不明白,大人为何会如此?”
“还是说……大人会以为小将三千卒,在没任何物资补给情况下,可以坚守孤城半年之久?”
刘卫民眼神凌厉,恨不得千刀万剐了此人。
“大人……小将想知道……为何?大人为何如此?是否与大人在朝鲜为帅一般无二?”
杨镐瞬间脸色大变,一脸骇然看向眼前阴狠冷厉的刘卫民。
“大人,你应该知道界凡城之重,应该知道杜松将军为何冒死突军强攻界凡城,应该知道界凡城对于老贼努尔哈赤来说意味着什么!”
“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界凡城为界,我军夺得界凡城,将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一分为二,此城在我之手,建州老贼绝不敢冒险攻我北路马林部,绝不敢冒险攻我中路杜松部后路!”
“大人,你应知道的,小将不明白……不明白大人为何强迫小将不得不放弃界凡城?”
所有囚徒脸色大变,刘卫民话语瞬间点燃了整个囚牢愤怒情绪。
马林起身奋力撞击囚牢,指着杨镐大骂。
“老贼!老贼……都是你这混蛋,还我孩儿,还我上万开原男儿——”
“老贼——”
“老贼……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都是你……都是你……”
……
愤怒的双眼缓缓闭上,耳边听着无数凄厉、愤怒,心下却泛起一阵悲哀,仅仅只是一人之过,竟致使十万大军一日丧尽,今后更要为此不知死上多少无辜百姓……
“你该死啊……”
刘卫民缓缓起身,冷冷看向灰败若死的杨镐,看向一脸苍白惊恐的妇人、刘之坤,突然发觉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可笑。
“十万冤魂……”
“谁来怜……”
萧瑟的身影缓缓站起,再也不理会呆滞若死的杨镐,大步走出牢笼,他害怕,害怕哪怕再在这里待上一分钟,他很可能会生撕了眼前之人。
……
刘之坤出了昭狱,妇人也被狱卒生生丢了出来,但跟在最后的马云鹏却知道,妇人以及杨镐一家老小最后的命运,尽管看着妇人生不如死的呆滞有些可怜凄惨,但他绝不会有任何怜悯。
妇人、刘之坤跟随着那人来到昭狱,没有大闹狱牢,甚至连审讯都算不上,就算他没听到那人在昭狱外说了什么,他也知道眼前两人彻底激怒了那人。
马云鹏深深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招惹、激怒,一旦招惹了……
脑中正想着杨镐家小如何凄惨之时,田尔耕不知从何处急匆匆来到他的身边,声音更加急切。
“如何?”
听着田尔耕话语,马云鹏心下又是一叹,可他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不敢稍有隐瞒,低声细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又有些犹豫。
“都督,杨镐老儿并未开口……
“够了!足够了!”
“哈哈……”
田尔耕狂笑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