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却不管他们怎么想,而是直接问道:“彰武伯,你是总督,你能不能给本宫保一个实数——现在京营之中到底有多少兵员?”
“这个……”彰武伯杨炳尴尬地道:“高宫保是问在册兵丁几何?”
高务实一摆手:“在册四十一万两千三百六十八人——我问这个有什么用?”
杨炳听得轻咳一声,又道:“高宫保,京营分两类,除了三大营等之外,还有班军……”
“班军暂且不论,先说三大营。”
杨炳再一次轻咳一声,支吾着道:“这个,若是不论班军,三大营大概……大概能有四万多人……吧。”
高务实闻言冷笑一声:“早年在册四十一万,正统十四年时还有十七万。土木之后于忠肃(于谦,谥号)选编精锐得团营十万。到了正德初年再编,就只剩下六万,不得已只好又选边军入卫,号称外四家……现在可倒好,居然只剩四万了——相较于国朝早期,京营单论员额便已经十去其九!”
他说到这里稍稍一顿,然后又问道:“这还只是员额,我还想再问一句:这四万人能上阵么——谁能答我?”
当然没人能答,所以直接冷场了。一干勋贵忽然集体发现自己的靴子很漂亮,都低头研究起脚尖来。
高务实环视了一眼,慢慢站起身来,众人都一直用眼角余光看着他,见他起身,也都跟着站起来,包括三大国公中年事已高的徐文璧都不例外,一副面见上官的模样。
高务实走下节堂中央,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道:“诸位与我都不是初识,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的习惯,有些事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我要办的事……从来不打折扣。”
所有人被这句话震了一震,都把头抬了起来,目视高务实。
他们当然知道高务实这话并不是开玩笑,不过他们却生怕高务实不知道京营的麻烦是出在根子上的,要是他现在忽然说一句:“我要一一查实军册,恢复四十一万大军”,那就真是要了老命了,太祖复生都搞不定啊!
杨炳毕竟是总督京营戎政,明明在这七月天里,却听得一下子冷汗都下来了,马上就要开口说话,却不想朱应桢这次总算仗着和高务实交情最深,抢先开了口。
“求真……呃,高宫保,这三大营员额的问题由来已久,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事儿差不多是两百年积累下来的,要想一下子理清,我瞅着实在是很麻烦……”
“六万人。”高务实伸手打断朱应桢的话,面无表情地道:“我给诸位五个月的时间,不论你们是去募集也好,是从军户中遴选也罢,总之到今年年底之前,我要看到京营有六万青壮,但有一条我事先声明:我不要那些从市井之中找来的泼皮无赖。”
“这个……”朱应桢面色发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其余勋贵也全是一副被逼吃屎的倒霉模样。
众勋贵一脸晦气却又不敢拿自家那么大的买卖开玩笑,宛如集体便秘现场。
金钱之威,一至于斯。
最后还是徐文璧这位老国公见多识广,缓缓开口道:“在军户之中遴选青壮为兵,我看恐怕是难了,唯有募兵还算一个法子,这也是此前数十年一直惯用的。唯其可虑者,这募兵的款项从何而来?”
高务实似乎早已猜到会有这一问,反过来问徐文璧:“老公爷有何教我?”
“不敢,不敢。”徐文璧早在隆庆年间就已经领教过高务实的厉害,现在十多年过去,小阁老都成了真侍郎,他哪敢担这个“教”字,自然连忙自谦。
“往年清查兵册、员额,若是需要招募兵丁,都是朝廷额外拨银的。这次既然高宫保需要提额两万人,则所需花费还请高宫保呈疏以奏,得内阁票拟、皇上批红,再由户部拨下银两。咱们五军都督府这边自然无有不从,一定从严选募,以期不误宫保要务。”
高务实心中暗道:徐文璧这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挖了几个坑让我跳呢。
这老家伙首先把“提额”说成是我个人的要求,然后让我自己上疏要钱,这是把我和其他相关衙门撇开来论。
眼下首辅已经换成了申时行,虽然名义上我还要叫他一声“申先生”,但咱俩明显尿不到一个壶里,“申先生”会高高兴兴给我票拟一个“如该员议”?
好,就算其他阁老帮忙,如吴兑吴师兄现在分管兵部,他帮着把疏文呈上去并且票拟上表示了同意,那又如何?朱翊钧今年还能从户部抽出这么一笔银子来吗?就算他愿意,前提也是户部得有啊!
户部今年本身就已经是在亏空状态了,要【零零看书00kxs】不是我搞出滇战宝钞来,又各种帮忙打赢了缅甸,只怕户部现在早就骂娘了。
但即便滇战宝钞把户部的压力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可是反过来这笔宝钞的收益也没户部多大的事——户部只能拿到每年的八万两赔款,可那还得从明年开始算,因为今年缅甸自己都打空了府库,让他们拿头还吗?
更何况户部本来就是实学派自家阵地,前尚书张学颜在还好一点,现在换了一个财务方面的新手沈鲤上任,估计这半个多月下来才刚刚摸清点基本情况,指望他在这么紧张的财政局面下额外再花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