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还是那个京师,唯一的区别是比前些天又暖和了一些,春花初绽,熏风醉人。
高拱府上开了宴席,作为对高国彦等人的欢迎,为他们接风洗尘。内堂中,除了高拱之外,高夫人张氏也以长辈身份出席了,不过她其实只是出面说了几句客气话,便提前离席,毕竟这次来的几人里头,只有高国彦是高家晚辈,其余人无论辈分如何,都只是家中下人,高拱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那相当于是男主人对下人的恩赐,她作为女主人留在席上就不合适了。
高夫人走后,众人便开始用餐。因为有高拱在,大家也不敢不讲礼仪,边吃边说话是不允许的,只好各自默默吃完。倒是高拱自己作为长辈,对高国彦说了几句劝菜的话。
用完了饭,就到了聊天时间。等下人撤了席面,高拱就先向高国彦问了一下他父亲的情况,听高国彦说自己父亲已经表示即将请求致仕之后,高拱似乎些微有些出神。
高国彦与高务实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打扰他的思绪。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高拱微微叹息一声:“人呐,总是会老的,只希望在老迈之后,闲暇时回顾自己的一生,不会觉得错过太多机会,不会留有太多遗憾,如此,此生足矣。”
高国彦与自己这位三叔并不相熟,闻言不敢接口,高务实就不同了,当下便笑着劝道:“三伯,机会您现在已经把握住了,要想不留遗憾,现在正当其时。”
高拱听得一愣,继而也露出一丝微笑:“不错,你说得有道理,倒是三伯我年纪大了,易生感慨……”他微微一顿,忽然站起身来:“我也年近甲子,不知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为大明、为陛下竭忠报效,务实,你和国彦是自家弟兄,你们慢慢谈吧。”
高国彦就不说了,连高务实都没料到高拱会因为自家二哥即将致仕这件事,忽然有这么大的感慨,看起来只怕还要比之前更加一门心思扑在公务上了,不禁有些错愕,可又无法劝他什么,只好道:“三伯,事情虽然要做,可也要保重身体,毕竟身体乃是革命……不是,我是说,身体乃是革新的本钱,您要是忙得太过,身体要是出了事,那才是真的误了大事呀!”
高拱哈哈一笑,摆手道:“我的身体我知道,这几年大概还死不了,你小小年纪,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对了,我看你最近的事情也不少,嗯……不要我再强调一下那次跟你谈的话吧?事情再多,要分清主次。”
高务实就怕听这个,忙不迭道:“是是是,三伯,侄儿明白,明白。”
高拱瞪了他一眼,但想想他最近的学业倒也的确未曾落下,以她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强词夺理的话,只好任由高务实自己掌握这个度了,当下摇了摇头,自己走了。
席上几人自然都起身相送,高拱随意摆手:“不必送了,你们聊吧。”说罢举步便走,倒也潇洒。
坐下来之后,高务实见高国彦似乎对自己这位三叔的表现有些好奇,不禁摸了摸鼻子,尬聊一般地解释道:“这个,三伯行事……历来,呃,历来潇洒。”
高国彦面对高拱有些拘谨,面对高务实这个小弟却当然不会,笑了笑道:“听说务实写了一本《龙文鞭影》,极得赞誉,如今更是以此为凭做了太子伴读,名挂翰林院,真是可喜可贺。”
高务实自然是谦虚了几句作为回应,高国彦又道:“你善读书,这是好事,不像哥哥我,历来对那些经书诗文提不起兴致,只是偏爱数术,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高务实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三槐兄长,你将来不参加贡举了么?”
“不参加了。”高国彦说着,稍稍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最多也就考个秀才算完,免得在哪都说不上话。”
高务实道:“其实数术乃是天下间极其重要的一门学问,上至朝廷收支,下至黎民用度,哪个不与数术相关?”
高国彦听得这句话,就有些诧异起来了,问道:“怎么,务实也对数术有所了解?”
依他看来,高务实既然在学问上能得到三叔的看重,那想必是经书读得极好的了,这种人在他眼里都是一门心思扑在圣贤之道上,对于数术这种“雕虫小技”,甚至“奇技淫巧”都是不屑一顾的才对,怎么自己这位小老弟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高务实道:“世间六艺任纷坛,算乃人之根本;知书不知算法,如临暗室昏昏。”
高国彦大吃一惊:“你认识我老师?”
高务实假作不知,也一脸诧异道:“你的老师?那是哪位,我怎会认识?”
“哦,也是,不过你这话……也是巧了,我那老师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高务实笑了笑:“那小弟就只好觍颜自夸一句‘英雄所见略同’啦。”
其实高务实上次听说高国彦拜了一位商人出身的老师,就已经很惊讶了,后来听说他那老师名叫程大位,就更惊讶了。后来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位程大位乃是何许人也。
这位,那可真是大明朝难得的人才——而且是高务实认为“难得”的那种难得。
因为,他是一位数学家。
程大位字汝思,号宾渠,安徽省休宁县(今黄山市)人。他出身小商,自幼聪明好学,尤其喜爱数学,常不惜重金购求算书。
二十岁左右时,他利用外出经商的机会,邀游吴楚,遍访名师,遇有“睿通数学者,辄造请问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