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四年,十一月初七,小雪初晴。
太子伴读假侍读学士高务实告假回乡备考,于今日正式离京。
右安门外,一辆普通马车在四名家丁的护卫下,辞别一干十来岁的京中公子,悄然踏上南下返乡之路。
前来送别的公子阔少分作两批,一批鲜衣怒马,乃是京中各家勋贵的子弟,以朱应桢、张元功为首,一共不下二十余人;另一批文质彬彬,乃是京中文臣高官之子弟,以葛曦、马慥为首,人数略少一些,一共七八号人。
有趣的是,两批人在道别之时,还都给高务实送上了程仪。
这些程仪数目不等,如朱应桢、张元功两位小公爷,皆奉上程仪百两,取科场百战百胜之意;小侯爷和小伯爷们则一水的六十六两,取六六大顺之意。
而文官子弟们则不同,他们有些人家中长辈宦囊颇丰,譬如马自强之子马慥,他家乃是和蒲州张四维家并列的陕西豪门,但囿于文官体例,也只好与葛曦等人一样,奉上程仪十二两,乃是取月月顺心之意。
高侍读虽然在这两个小圈子内都是以豪富著称,肯定不缺这点小钱,但中华礼仪之邦,规矩绝不能废,因此也都笑呵呵地收下。
高侍读不像其他穿越者,要么不爱与“古人”交往,要么装逼成性、拿捏架势,他毕竟是秘书出身,对于这些交际应酬,那是完全不在话下,不仅和每一位前来送别的朋友都能谈笑宴宴,随便几句话就说得对方满脸笑容、如沐春风,而且周旋在文武两派子弟之间,居然进退自如,甚至还能撮合得双方各自点头致意——所谓文武殊途,他能做到这点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待得终于挥手作别,高务实的马车缓缓离去,各家子弟终于可以告别凛冽寒风,钻进自家马车赶回城里。
另一边,高务实悄悄掀开马车的窗帘,朝外头的高珗问了一句:“骑丁在哪等着?”
高珗立刻答道:“大少爷,二百骑丁,今日一早便已赶到卢沟桥东十里处等候。”
果然,高务实的所谓轻车简从,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他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未免再次碰上被马匪山贼袭击的旧事,这一次他回乡,直接带上了两百骑丁以防不测。
毕竟这一次南下也要经过霸州附近,而他身边可没有刘显、刘綎父子那种悍将护卫了。至于高珗,他的武艺虽然听说很不错,但高务实不懂武艺,又没见过高珗出手,平时这样看着,高务实也看不出个好坏来,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多带点人最靠谱。
反正高侍读不差钱。
高务实又问道:“路线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高珗答道:“今日咱们先会合了骑丁,然后过卢沟桥,赶到良乡县过午,下午沿着逐鹿马驿赶到涿州住下。明日咱们沿宣化马驿过定兴县,赶到保定住下……”
“慢着。”高务实忽然打断道:“这条路,过定兴县之后,到保定之前,中间是不是安肃县?”
高珗微微一怔,答道:“是要经过安肃,大少爷的意思是?”
“调整一下行进速度,明日中午改在安肃县暂歇并用餐。另外,你派人去一趟安肃县,拿我的名剌送往县衙,交给县尊梁梧梁青桐公,此人算是我的师兄,我既经过安肃,若不告知一声,于礼不合。”
高珗连忙应了。
其实高务实对这位在后世完全没有留下名字的梁梧县令本身并不在意,只不过陈矩是安肃县人,此前高务实曾经为了拉拢陈矩,写信给梁县令让他帮了点小忙。既然此次回乡经过安肃,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想来,这位在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金榜中排到三甲第一百七十多名的梁县尊,肯定不敢怠慢了自己这位高阁老的侄儿、太子近臣,毕竟他到京述职的时候甚至都见不着高拱一面,在高拱门生之中的地位之低可见一斑,能有机会让他接近自己,反倒是给他面子。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高务实一行便在卢沟桥以东会合了两百骑丁。
这两百骑丁乃是高珗亲自挑选而出,不求骑术刀法顶尖,但求为人笃实守纪。这是高务实亲自交待的要求,毕竟此去新郑,那可是自己老家,万一带了些匪性未尽之徒,惹出什么事端来,他高侍读面子上就很难看了。
高珗也趁此机会,挑了两个机灵可靠的年轻骑丁先行南下,尽早赶去安肃县通知梁县尊“接驾”。
梁县令当晚刚要就寝,就见门下师爷带着门子匆匆而来,说有要事要面见县尊,甚至还特意交代下人说,就算县尊已经睡下,也要立刻叫起来。
梁县尊咋一听还以为是马匪偷袭县城来了,大吃一惊之下,连忙从后院赶到前堂,谁知那位张师爷脸上笑得都起褶子了,一见自家县尊老爷,立刻上前道喜:“恭喜县尊,喜事来了!”
“哪有什么喜事?”梁县尊一看不是马匪袭城,大松了一口气之余,一脸郁闷道:“下面的人不晓事,抓了个根本不该抓的人,本县正烦恼得紧,有甚喜事?”
那张师爷仍然一脸笑容:“县尊不必忧心,能为县尊解决问题的人来了!”
梁县尊怔了一怔,迟疑道:“谁能为本县解决这个问题?那姓帅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他牵涉的事情可不简单。这档子事,本来与本县毫无干系,可他莫名其妙的想要去告御状,结果偏偏又在本县被抓了!这要是……要是本县没站对立场,那可比要命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