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会试的举子,和后世考完高考的学生其实没有太多两样,尤其是在成绩单出来之前,心态大抵是极为类似的。
有一部分人,是放开一切去玩乐。吃吃喝喝只是小道,游览名胜亦不稀奇,甚至有那放浪形骸之辈,干脆就去某些胡同里捉对厮杀去了。
另一部分人,则是战战兢兢回忆,回忆自己躬读多年的辛苦,回忆父母家人殷切的期盼,回忆自己考试时某句话是否表述合适,甚至回忆起自己情窦初开时曾立志考中进士回去娶村口的那位姑娘
其实说到底,大伙儿都不过是紧张罢了。前一类人是用疯狂的发泄让自己忘却紧张,后一种则是紧张得干脆爬不出来了。
高务实紧张吗其实也挺紧张。虽然他考北卷,被取中的机会肯定是高于南卷的,但他是早就盛名在外的人物,如果考出个三百名开外的同进士出身,只怕朱翊钧都会觉得棘手,他自己面上更是难堪。
最起码,你都考到三百名开外了,殿试总不好一下子给你提个两百多名,拉近到有机会选庶吉士的那一批人里去吧所以高务实也很紧张。
而且他的紧张还没法和别的举人一样找一批同年一起承担人家大多是住在什么同乡会馆里的,要不就是好友一起租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大家考完之后可以一起吹牛打屁,甚至打马吊、下棋、论史等等,以之打发时间、派遣紧张的心情。
然而高务实不同,他的老巢其实就在京师,而且河南这一届也没什么他有印象的举人值得他深交,自然不会住在河南会馆,而是就住在京师的家中,形单影只。
除了参加了一次小宴和一次大宴,高务实就一直呆在家里,一会儿处理下产业上的事,一会儿又琢磨京师上层的局势,但不管干什么,都没法真正静下心来。
好不容易熬到放榜日,高务实换了一身道袍,戴个东坡巾,坐在自己的小楼上呆呆地看着什刹海,脑子里空白一片。
能进个前五十么能吧应该能吧万一要是不能呢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逐渐,外头开始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有吹吹打打的声音。高务实知道,这是报喜的“小分队”,带着会试取中的名次送去各个考生手里,沾些喜气是一方面,红包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虽然明知道这些报喜的小分队都是按照会试取中名单倒着来报喜,也就是考得越好报喜越晚,但高务实的心情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紧张。网
尤其是府里在高陌等人的安排下,早就把各种喜庆物都准备好了,只等报喜人一来就要张灯结彩,这却更让高务实心中忐忑万一要是没中,简直没脸见人了
越怕的越来,直到中午都没高务实什么事,高陌已经让人备好了饭菜,高务实在这里也没人陪同,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饭,以他的身家,菜自然是好菜无疑,可惜他此刻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便又坐回小楼之上去了。
就在高务实心头转凉,手足发寒的时候,一处格外响亮的报喜小分队朝着高府这边来了,高务实立刻紧张起来,虽然还强装镇定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但耳朵早就竖了起来,就好像生怕那报喜小队在高府门口突然转个弯往别处去了一般。
高府下人也紧张得齐齐出动,都跑到门边候着现在还不能开门,得等报喜的报子喊门才行。
虽然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但殿试按例是不会黜落的,只会调整一下最终排名,所以会试高中基本就等于本次春闱高中,一个进士身份跑不了。
这个时候连高陌都沉不住气,从高务实所在的小楼下去,跑到门边等着大开中门。
随着那吹打报喜小分队越来越近,高府从上到下人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等着报喜的报子那一声吆喝了。
就在大伙儿急得脚都有些出汗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嘹亮之极的报喜之声
“捷报河南开封府新郑县老爷高讳务实,高中庚辰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小楼之上的高务实一下子松开太师椅的扶手,软软地靠在椅背之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背后竟然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大门口的高陌和高家家丁们也是大松一口气,立刻大开中门,将报喜之人迎进门来。
报喜之人进门第一件事不是立刻去找高务实,而是纷纷操起手里崭新挂红的铁锨、锄头之类玩意,对着高家的府门一通乱砸。
高家家丁连带着高陌在内,全都笑呵呵地看着,高陌甚至还哈哈大笑,催道“砸得好,砸得好,快砸快砸会元老爷重重有赏”
他还不是说说就算,一招手,便有高家家丁捧出两大盘子碎银出来,全都剪好成二两一颗,每颗碎银上面还缠着细细的红绳,扎成象征文曲星的花式。
原来这砸门是有讲究的,并不是来闹事,而是砸坏了大门,就要“改换门庭”,将大门修葺一新,漆成朱红之色,改作“进士第”。倘若是在高务实的新郑老家,甚至还可以竖起旗帜,用以彰显进士老爷的显赫身份。当然在京师的话,这道竖旗的工序就免了,京师可不能随便挂旗。
这时高务实也已经调整好状态,除了衣服来不及换,其他都已与平时一般无二。他面色镇定地下了楼来,面上带着如平时一般的“亲切笑容”,正看见高陌笑呵呵地在给报喜的报子打赏,一个都没有遗漏。
尤其是那个扯开嗓子报喜之人,高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