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深吸了口气道:“吴三桂已率领数万精兵从山海关勤王而来,北京城不要紧了!”
魏清慧惊喜道:“我朝三百年江山,国基永固,从英宗皇爷以来,北京几次被围,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是如此,请皇爷从今不必过于焦急,损伤御体,请下手诏,催吴三桂的救兵速来好啦。”
“叫司礼监来人!”
崇祯点了点头。
魏清慧退出暖阁传旨,崇祯则用朱笔给吴三桂写了一道手谕:谕平西伯吴三桂,速率大军来京,痛剿逆贼,以解京师之危!
不片刻,司礼监把手谕拿去。
魏清慧也奉来了一杯香茶,放在御案上,崇祯正默想着心事,想着皇帝连日饮食失常,夜不安寝,憔悴已甚,难得此刻心情略好,便柔声道:“皇爷,既然有了天大的好消息,吴三桂将率关宁精兵来解北京之围,请皇爷稍宽圣心,到养德斋御榻上休息一阵吧。”
崇祯没有吱声,他正在想着王永吉的军情密奏是否可靠。
他知道王永吉曾经亲身驰赴宁远,敦促吴三桂率兵勤王,后王永吉飞奏吴三桂正向山海关赶来,再后就没消息了。
正当崇祯心急如焚之时,忽接王永吉又一密奏,如同绝处看见救星,不免心中狂喜,于是把密奏拿来重看一遍,倘若在往年,崇祯会把王永吉的飞奏宣示内阁,由主管衙门将这一消息布告京师臣民,以安人心。
只是近来的经历使他变得慎重,无数次,他在希望与绝望之间轮回,他的庙谋无助于大局,他对吴三桂救援北京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他担心吴三桂因闯贼势大畏战,或李自成分兵阻截,自从三大营在沙河溃散以来,亡国的阴影就笼罩在他的心头,只恨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为他分忧。
由于心事重重,他没注意到魏清慧进来送茶。
本来奉茶这种微末小事,是用不着魏清慧这个管家婆亲自来做,可是国家亡在巳夕,不惟她放心不下,所有的宫人也各自担心,又因宫中规矩森严,别人没法得到消息,只有她常在皇帝身边,不仅乾清宫的宫女向她打听,连皇后的坤宁宫也是如此。
她也想尽可能的打听消息,毕竟流贼大军就在城外,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怕崇祯责备了,国家一亡,皇帝也罢,奴婢也罢,反正要同归于尽!
魏清慧柔声问道:“皇爷,已经来了大好消息,为何还要如此忧愁?”
倘在平日,崇祯不会与魏清慧多说,但亡国之祸已在眼前,他对宫女的态度也变了。
他恼恨文武群臣误国误他,痛恨每遇一事,朝臣们争论不休,而今日却无人入宫向他献救急之策!
危难时刻,还是自家的奴婢可靠啊!
崇祯感动的两眼通红,叹了口气道:“吴三桂来京勤王,怕是远水不救近火,贼兵已到北京城下,三大营已溃散,京师靠数千大监与市民百姓守城,何济于事!”
魏清慧大胆问道:“满朝文武难道就没有一个肯为皇上尽忠报国的人?”
崇祯摇头不答,禁不住滚出热泪。
魏清慧更加明白亡国的惨祸已经临头,也落下眼泪,哽咽说:“但愿上天和祖宗眷佑,国家逢凶化吉。”说完,就掩面痛哭。
崇祯也没有责怪,与魏清慧相对流泪。
这时,新承钦命任京营提督、总管守城诸事,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进来,将崇祯给吴三桂的手诏放到御案上,跪下奏道:“禀皇爷,如今各城门被逆贼围困,且有众多贼骑在四郊巡逻,还听说有贼兵往通州去,给吴三桂的手诏送不出去了。”
崇祯大惊道:“东直门和齐化门都被包围了?”
王承恩道:“连外城的东便门和广渠门也被逆贼的大军包围,奴婢去齐化门巡视,遇到本兵张缙彦,他将皇爷给吴三桂的手诏退还奴婢,带回宫中。”
崇祯脸色凄惨,默然片刻,问道:“崇祯二年,东虏进犯北京近郊,何等危急,袁崇焕接到勤王诏书,留下部分人马守宁远,亲率满桂、祖大寿等大将与三万精兵,火速入关,日夜行军,扎营于广渠门外,使北京转危为安。
以袁崇焕为例,吴三桂知京师危急,他率关宁骑兵,从山海关两日夜可到朝阳门外,北京便可可以万无一失,你认为吴三桂会及时来么?”
王承恩伏地不敢回答。
近十年来,由于东事日坏,北京朝野私下议论袁崇焕的人多了起来,都说袁崇焕是少有的奇才,崇祯先轻信了朝臣的诽谤,又中了反间计,枉杀袁崇焕,自毁长城。
他清楚崇祯近几年也从厂臣密奏朝野私下议论,反省自己,心有悔意,但为了面子,不肯承认自己错杀了袁崇焕,也不愿为袁崇焕昭雪。
崇祯看见王承恩俯首不语,问道:“你也听说袁崇焕死得冤枉?”
王承恩叩头道:“奴婢不敢妄言,风闻朝野早已有此议论,吴三桂只是一员武将,论忠贞、论谋略,都不能同袁崇焕相比,皇上,眼下十余万逆贼已把北京四面合围,吴三桂的救兵怕是不会来了!”
崇祯流下眼泪,痛心地问道:“城上的守御情况,你去察看了么?”
王承恩哭着道:“皇爷,事到如今,奴婢只好冒死实奏,城上只有三千太监,老百姓和三大营的老弱残兵上城的也不多,大概三个城垛才摊到一个人,守城百姓每天只发几个制钱,只能买几个烧饼充饥,城上又冷,大家饥寒交加,口出怨言,无心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