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吴质已经上了贼船,与其余被征募之人一起随在军营之中,想要跳船也没机会。
正当吴质感叹遇人不淑时,本次开船的老司机毕轨出现了。
莫看毕轨年纪小,但这船开得稳稳当当,不止是开往常山,途中还往东平和济北绕了一圈。
毕轨闲暇时候与吴质大聊特聊常山的变化,更告知威名赫赫的讨逆将军颜良正是新任的常山国相。
吴质立刻打从心眼里说了一句,没错,这就是去幼儿园的船,是我要上的船!
自打前几日进入常山之后,吴质亦亲眼目睹了常山国中的点点滴滴。
他看到了各地亭舍人员充足尽职尽责,对每个过路行人都严加盘问。
他看到乡里百姓生活安定,大多数的气色都还不错。
他看到县道上时不时巡梭的讨逆营官兵,而百姓竟只是避在道旁,一点都不惊不怕,甚至还主动笑着与官兵们打招呼。
他看到各地市坊商贾辐辏,货物充足。
他看到了真定城那高大的比武大会会场,也看到元氏城外的元氏足球场。
他看到了各地役夫正在官吏的带领下疏通沟渠,开垦荒地。
他听说了讨逆将军不久之前又以一千破一万,大败黑山贼帅张燕。
来到元氏城中,他又听说钜鹿大儒张已经来到了元氏城,不日即将前往六山学院宣布这座高等学府正式启用。
这种种景象,让吴质有不虚此行之感叹,并有些患得患失,琢磨着自己能否得到颜府君的青眼。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人,刘桢乃东平才子,宗室贵胄,而颜斐更是颜子二十三世孙,与颜府君同出一源。
论家世,二人比自己高了不止一点半点,若与自己同台竞争,怕是争不过他们。
不过吴质此人心思玲珑,虽然岁数比刘桢、颜斐还有毕轨大上不少,但刻意逢迎之下,与几人关系处得极为融洽。
在路途闲聊时,吴质也拐弯抹角打听刘、颜等人此行的目的。
刘桢言他只是前往六山学院拜于张门下研习学问,至于仕进之事则兴趣不大。
颜斐则言他是奉父命拜访同宗长辈,顺便来进学的。
得知二人无意仕进,吴质才略略放心,与他们同行也有十余儒生,然佼佼者更只有他们几人,余子皆不足论也,若排除了刘、颜二人,自己在这拨人里绝对是个中翘楚。
吴质心想,颜斐是颜府君同宗晚辈,少不得要受颜府君接见,若能为自己美言几句,岂不美哉?
既然存了心思,吴质便侧过身,对正在翻阅一卷书册的颜斐道:“文林在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入迷?”
颜斐把手上的书册提起来扬了扬,却不似寻常书册那么厚重,而是短短一小幅,笑道:“乃是去岁常山第一届比武大会时,各项比赛的规则,以及福利彩票的投注方式详解。”
“我在真定时便留意了这东西,听说当时这些册子都是那比赛组委会提前抄录好,需要人花钱买的。恰好这邮啬夫处有一些,我便借来翻看翻看。”
吴质这才发现,颜斐的座位旁边还堆着一摞类似的册子,想来俱都是那什么比赛规则。
吴质奇道:“这比武大会早就结束了,莫非文林要温习一下,为今年第二届大会时做准备么?”
颜斐道:“非也非也,在下虽也习过弓马,然绝非沙场建功的料,却不会报名参赛。只是一观这条条规则细致详尽,亦可想见当日之盛况空前也!”
吴质道:“确乎,我可是听闻这比武大会乃是颜府君一手创制,其中规条亦多出自府君之手,与往日的比试大有不同。”
颜斐点头道:“确是如此,这射术分步射、骑射,弓与弩也还罢了,那角抵与举重,竟然以参赛选手体格轻重分组,这却是前所未闻,然如此一分组,倒正可看体格相当的选手对决,不会遇着四五百斤的壮汉对上一二百斤的瘦子这等情形。却也不知颜府君是如此想的,竟如此别出心裁。”
吴质很顺风顺水地把话题一带,说道:“文林乃颜府君同宗晚辈,想必不用多时,就会蒙府君召见,甚或召入私邸,届时正好向府君请教其中机宜。”
仿佛听出了吴质话语中的刻意讨好,颜斐轻轻瞥了一眼,然后道:“颜府君日理万机,我怎好用此等细枝末节之事烦扰。听昭先言,颜府君最是礼贤下士,怕不会因为我是同宗晚辈而特殊对待,多半也会一同召见季重与公。”
屋里的另一人刘桢正靠在窗边举着一卷书册看得入迷,突然听到有人喊到自己名字,这才转头看向室内另外二人,见二人自顾说话,并不是寻他有事,便继续把注意力投向了手上的《左氏春秋》。
《左氏春秋》在当今并不稀罕,但他手上这一卷却有所不同,与如今两大派系的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都略有不同,因为此书乃是济北颜氏家传,颜斐随身携带的抄本。
刘桢八岁便能诵读《论语》、《诗经》,在郡中素有才名,这《左氏春秋》自然也看过,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比较曾经看过的版本,品评着其中细微不同处,陶陶然乐在其中,根本没在意屋内另外两人的对话。
吴质听颜斐如此说,心里也颇以为然,因为这次一群人北上,如工匠、会计等人暂且不提,那一些儒生里只有吴质与刘桢受到了毕轨的区别对待,不但常常同食、同住、同车,平时也时时交谈,到得后来更互相以姓字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