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勾起嘴角笑了,汪向阳的瞳孔猛地一缩紧。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于无奈之中掺杂了悲伤的苦笑。
汪向阳第一次见到岳依珊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是一个喜怒而不行于色的人,他和人交流的时候总是有些漫不经心和不以为意,以至于总是给人一种很难接近他的感觉。
他总是冷冰冰的,好像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只有在战场上,他那冰冷的让他与这个社会有些脱节的性格才能展现出积极的作用,使他变成一匹杀伐果断的狼。
汪向阳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见岳依珊这么脆弱的一面。
当他收起他身上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刺之后,一颗满是伤疤的心就赤裸裸地展现在了汪向阳的面前。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让他的内心无法温暖起来,他害怕温暖会从伤疤的缝隙中溜走,所以他选择冰封他内心仅剩的温暖。
在寒冰的包裹下,他内心的温暖没有了空气这一养料逐渐沉睡下去,最后从他心里消失。
“我以前跟你说过吧?我选择当特种兵的原因很简单,甚至幼稚到有些可笑。”
汪向阳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紧了一些,她咬了咬牙反手牵住他另外一只手,轻轻唤他:“岳依珊。”
岳依珊还看着桌上,“嗯”了一声。
汪向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走上前去靠近他,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岳依珊一低头就看见汪向阳那双深棕色的玲珑剔透的宝石般的眸子。
她看着他,眨了下眼睛,眼神无比的严肃和认真,“我昨天也跟你说过吧?每个人的选择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只是这个世界太纷扰太复杂有太多的影响因素,人的选择在那些因素的影响下就有了其他的涵义。”
岳依珊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抬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表示安慰。
“我知道,我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汪向阳再次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剪影。
“我爸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几乎就住在了火场里,每天晚上回家来都是满身的泥土和灰尘。可是总有人说,消防员是最烂的兵种。我知道他们是看不起我,嘲笑我因为有个消防兵爸爸被妈妈抛弃。那个时候我也是心高气傲,觉得我爸明明每天都在辛辛苦苦的为人民工作,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人们不但不感激他却还在嘲讽他。让他转业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喜欢消防兵这份工作。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考最难考的军种,当最厉害的兵。所以我就考了国防大学的特种兵,我只报了这一个志愿。从决定报考开始,我就一直瞒着他,直到我被录取,我才告诉他这件事。”
汪向阳看着岳依珊的眼睛,认真地听着。
他低下头去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可是我爸不同意。”
岳依珊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某种低气压之中。
“其实说起来真的很可笑。我想给他长脸,他却不想我因为他活得那么累。所以当他知道我被录取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人看能不能改掉我这一志愿。他觉得我从小就失去了母亲,他也没有好好照顾我,我活的够累了,不应该再去部队受特种兵训练那样的苦,他觉得我如果真的想当兵就跟他一样报消防兵,那是最接近人民日常生活的兵种,能很好地为人民服务。我当时怎么可能会同意改志愿呢?我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不起我才报的特种兵啊!所以我们吵了一架,那是我们唯一一次吵架。那次吵的很凶,直到我收拾好行李去报道,我和我爸都没有说一句话。”
说完这段话之后,岳依珊沉默了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看着汪向阳,满眼都写着渴望,像是深夜冒雨求医的人在寻找着被治愈的可能性。
“那次吵架,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说话。我去了学校之后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训练很累很苦,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为了证明给我爸看,我每次都拿第一,我想着要在生日那天回家看看他,跟他说我在学校的训练很好,虽然累但是我不觉得苦。那年我生日是在周末,又正好放假。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们父子重归于好。可是就在星期五的晚上,指导员在半夜敲响我们宿舍的门叫我出去,他说有从消防部队来的电话,找我。”
岳依珊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橙红色的火光和黑色的人影跳跃着,总是在深夜让他满头大汗。
看着他这样,汪向阳的心里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块,她握紧了他的手,没有打断他的话。
她想听下去,她想要知道岳依珊的过去,只有帮他揭开伤疤把那长在他心口的刺拔出来,他的伤才会好。
“他们说,我爸牺牲了。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在跟我开玩笑,怎么可能呢?我人生第一次和他吵架还没和好呢!可是他们甚至告诉我说,爆炸得太严重,连尸体都没有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所有的执着的倔强都变成了闹剧和笑话。我想要给他长脸,想要向他证明我自己,可是他都没有可能看见了。”
当你所有的执着和倔强都在突然间变得一文不值,你就会开始怀疑自我,从而陷入自我责备和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不断地旋转,直至迷失自我,永远都无法从漩涡中逃离出来。最后在其中沉溺,坠入大海,闭上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
回忆往事无法让人体会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