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坊通向宽窄胡同,往外便是车水马龙的南苑大街。邪小七的视线越过高高的朱红门槛,望见了近在眼前的邪府府邸。
门前两尊石狮子依然高大威猛,探出院墙的的槐花大把大把盛开,风吹起时簌簌落地,积起寸厚。天高云净,日光灿烂,满地碎金。明明是晋城最通透的天气,邪小七却感受到了满目青翠绚烂背后一抹挥之不去的苍凉。
清越的铁蹄声骤然响起,划破浓稠的潮湿气,邪小七赶紧转身退回胡同口。几匹快马立刻映入眼帘,他微微皱眉。看到马上的骑士全部重甲护身,悬刀配箭。完全战备状态。
邪小七裹紧了头顶的黑帽,不禁有些纳闷,晋城的防务一直都由六扇门协防,怎么一下突然来了这么多的武士?
路边的小贩行人早就远远亮出一条半丈有余的通道,灰色的尘土笼罩在红色天光中,铮铮铁蹄急促苍劲锤击着人们的耳膜,心脏几乎也在跟着节拍震颤。几匹快马疾雨般掠过,顷刻间缩成一团灰影转眼无影无踪。
“这些朝廷军痞子,骑匹破马就往人堆里窜。害得老子生意也做不好。”充满怨气的叫骂渐次响起。
还真是朝廷的军队,看来要出大事情了。突然想起不了和尚警示的话语。邪小七吃了一惊,脊背冒出了冷汗。
夜幕降临,馒头忙了一整天,想起新来的丫鬟又漂亮又体贴。心里就像着了火,火烧火燎的。怀里偷偷掖了块上午刚买的香帕,喜嗤嗤的哼着小曲。迈着大步刚刚拐过长廊尽头的月亮拱门,突然觉得背后有人拍了一下。转身回头一瞧,尚未来得及惊愕于恐惧,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小子活的挺滋润啊。”邪小七的眼眸在月光下就像凝了一层冰,令人不寒而栗。
“鬼啊!”馒头在心里喊,浑身的血液蓦地冰冷。
“别害怕,本少爷命不该绝。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邪小七手腕一松,放开了馒头。馒头惊恐地叫了一声,楞楞的盯着少爷消瘦苍白的面孔,眼里飘过迷茫,隐隐有想逃跑的冲动。但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仿佛寸步难行。
“鬼没有影子,看看本少有没有影子,瞧你这点出息。”带有讥讽意味的腔调确实符合小少爷一贯的不羁风格。
“真的,真的是小少爷回来了。”看着邪小七背后拉长的斜影,馒头惊喜的呼喊。
“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邪小七压低了声音。
靠近柴房的台阶下,有个废弃多年的水房。一主一仆低声交谈,谁也没有发现,一个穿着上等仆役服的中年男子低着头、弓着腰,在离亭子还有十米远的阴影处站定…
…几乎整个邪府上下的郁闷在瞬间被惊喜点亮,大批人挑着灯笼涌入后院。两鬓斑白的邪不录颤颤巍巍的端详着眼前的少年,长满胡碴的嘴巴张开老大,眼里晶莹剔透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幽的水光。
在丫鬟下人门客或诧异或惊喜的目光中,邪小七再也无法开口,只是泪如泉涌,埋在爹爹的胸前像个无助的孩子,满腔的悲幸,委屈,歉疚,无奈等等,万般感慨终是皆化作那无用的哭泣。
父子俩抱头痛哭。一些心软的丫鬟不由动容眼里也是泪汪汪的,低声呜咽饮泣。
…邪小七回来的消息如同一根针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经。
当天晚上,邪牧安作了个很奇怪的梦。
那是一望无际的青茫大地,风沙漫天,天空低垂好像触手可及。目力所及,几米之外的景物全被黄沙覆盖。遥远的地平线,更大的旋风擎天柱般直入云霄,形成一个巨神般的阴影。
伸出双手呼唤真神的人们,用颤抖的嗓音嘶吼呐喊,虔诚的仰望无际的苍穹。邪牧安看到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渴望,但目光深处更多的是恐惧与不安。他开始慌乱,无助的叹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黑暗和恐惧,找不到光明。
终于在阳光透过黄沙的时候,那道旋风骤然消散于云海间。一如那风平浪静的大海,不起半丝涟漪。
邪牧安同时惊醒。
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一双巨眼蒙着一层淡淡的金色迷雾。
虽然并不犀利狠毒却总是令人不安。这世上还有谁能有那么一双眼睛?
邪小七。
他并没有死,他回来了。
…那首悠扬的琴音再也无法遮掩住喜悦,玉手轻挑银弦,声音宛然动听宛如天籁之音,女孩的侧脸映在窗格上如花枝般微微颤抖。
邪小七仰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映在天光下的怡梦阁。微眯着眼眸略有恍惚迷离,似乎又有往事被勾起。
表面看似乡下粗劣汉子的馒头其实心思缜密,知道邪少此时心里一定也百感交集。就像从前那样的日子并不会太多了。二老爷及邪府族亲前几天来了正厅,除了贺喜小少爷平安归来。还拿了这些年邪府上下的亏空账薄,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不可避免,仅仅虚挂账面就令人震惊。
从不轻易流露真实情感的邪不录当然晓得,邪府上下虽然营生参差不齐,可是账目也是马虎不得的,也设了专门人才,即管帐先生一流的人物来管。同时也可以看出来,这里面的大手笔大都来自乾坤街的诚信当铺。这就意味着那个孽障这些年没少往外祸害银子。
心里狠狠地暗骂邪小七这个孽子,又不得不摆出族长该有的尊严。正襟危坐的邪不录当着邪家三朝元老许下诺言,以后邪家银票的使用兑换需经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