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府这一大段语重心长的话并未能让大力心有所感,大力只觉得张知府有些啰嗦:“你又何来如此啰嗦?你虽口口声声说是给我一个人生忠告,但我却觉着你是在夹带私货,想要劝我上进。”
张知府委屈地说:“我早就放弃劝你上进了。”
大力说:“你啰嗦了这么一堆没用的大道理,不就是想要吸引我向上走?”
张知府说:“我只是在告诉你到了高处之后,你能收获的好处,以及你只有到了高处之后,才能收获的好处。我只是如实对你陈述而已,若你觉得我是在夹带私心,劝你上进,你应该扪心自问一下,问一下自己为何会心动。”
大力顿时心生不满:“我又有什么好自问的?你这老头子的老观念、老思想,又怎么能让我心动?我们年轻人看待世界的方式,与你们老头子是截然不同的。你们老头子会认为世界是分阶层的,一个人若是被限制在某一个阶层中,就很难再去理解其他阶层中的世界和人。我们年轻人认为你们这些老头子的想法太简单,同时又太复杂。”
张知府被大力弄得哭笑不得:“怎么会太简单的同时又太复杂?你是不是有些语无伦次了?”
大力没有因张知府的嘲讽而分心,而是直说:“你们这些老头子,即使混得再不如意,也多半是当了父亲和爷爷的人,成了一家之中的顶梁柱,或者是成了一家之主。你们这些老头子也就想当然,并且不自觉地把一家之主与一国之君挂上了等号,把一家之中的顶梁柱与地方官员挂上了等号,把一家之中的小辈与普通人众挂上了等号。在你们这些老头子眼里,所谓国家只不过是一个放大了的家庭。所以我说你们老头子的想法太简单了。”
张知府收起了笑容问大力:“你为何又说我们老头子的想法同时又太复杂了?”
大力见张知府收起了笑容,也就消去了怒火:“能不复杂吗?家庭关系大概是天底下头一号复杂的关系。你们老头子把家庭关系代入到社会关系,难道还不是把社会关系看复杂了?在家庭中,每一个人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以某一种身份存在。你们老头子在做代入的时候,也就不再把社会中每一个人看做独立的个体。张三不再是张三,而是一个农夫,李四不再是李四,而是一个吏员。你这个老头子自从上了年纪之后,也就没再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你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知府。我们年轻人看人相对简单许多,张三就是张三,农夫只是他的出身,李四就是李四,吏员只是他的工作。”
张知府说:“虽然你用了老头子和年轻人这种带有偏见的词汇,但我还是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应该增加自己的阅历,更多的阅历才能让你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你想要告诉我的却是,阅历只会产生更多的偏见,越多的经历会让人产生越多的偏见。”
大力对张知府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张知府最后对大力说:“希望你能不受我们意见不同的影响,记住我刚才讲过的事情。我不希望那段历史随着我们这代人的消亡而消亡,我希望那段历史能被后来人知晓。”
大力大约是因为记住了张知府对他的嘱托,在大力知道我在写这样一本回忆录的时候,把张知府和吕副掌门的密谈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我,嘱托我一定要写在回忆录中。
大力在嘱托我的时候说:“在这段历史中,每一个人做了什么,都是确定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大业皇帝为何要这样做,却是不确定的,微胖大人,我父亲,吕副掌门都有不同的看法。你在写这段历史的时候,千万不要故意隐去其中一种或两种看法,只留下自己认为正确的看法。”
我问大力:“微胖大人认为大业皇帝这样做,是为了除掉激进派。你父亲张知府认为大业皇帝这样做,是为了在物色人选的同时,将那些高看江湖之人从朝堂中清除出去。吕副掌门认为大业皇帝这样做,是为了将那些只会坏事的蠢货从朝堂中撵走。我这样总结,正确吗?”
大力对我说:“你总结的不错。”
我又问大力:“你对这事情又有什么观点?你是赞同他们三人中的某一个,还是又有自己的判断?”
大力说:“我当然是又有自己的判断。”
我问大力:“你的判断又是什么?”
大力说:“微胖大人、我父亲、吕副掌门都默认了同一个前提。他们都认为大业皇帝在提出大讨论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对江湖有了不满,想要着手对江湖的整顿,而大业皇帝发起大讨论,也是为了在动手之前先作好安内的工作。微胖大人认为大业皇帝为了安内,要除掉激进派。我父亲认为大业皇帝为了安内,要清楚高看江湖之人。吕副掌门认为大业皇帝为了安内,要赶走蠢货。”
我问大力:“听你这样分析,你是认为这三个人的判断都有可取之处?大业皇帝这样做,同时有这几个目标?”
大力说:“我是以为这三个人都错了。”
我问大力:“哪里错了?”
大力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怎么还总是问我?你自己去想啊?”
我稍微动了一下脑子说:“你说三个人都想错了,那多半就是三个人默认的前提错了。”
大力说:“你还不算彻头彻尾的笨蛋。”
我对大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也就能想到这些了,你还是告诉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