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暖阁。
弘治皇帝面无表情地高坐御案之后,御案上是一条鞭子,上面还带着倒刺。
再往下,又有分列两排的厂卫,手里俱持着廷杖时所用的刑杖。
这架势一组合起来,顿时令雍容威仪的暖阁,一下子变得冷气森森、杀气腾腾。
对于今日之事,弘治皇帝可谓气怒攻心:好你个何瑾!
御史言官和杨卿家的弹劾,朕给你压着;为了你能不当驸马,朕还恶了皇后,气得皇后现在都还跟朕分殿就寝。
朕这般爱护你,可你又是如何回报朕的?
只是让你指导点儿太子读书,同时也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攒资历。你可倒好,不是让太子在杨卿家的课上睡觉,就是在王卿家的课上,学些悖逆的东西!
简直反了天你!
老虎不发威,当朕是病猫吗?
只一刹那间,弘治皇帝的眼眸里,便闪过了一丝犀利的锋芒:今日就让你见识一番,什么是皇威如狱!
想着这些的时候,便看到朱厚照、何瑾、王华等一众讲师,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何瑾的脸色倒没啥,可王华等人一看到那皮鞭,登时一个激灵。再看那些厂卫手里的刑杖,更是有些腿发软。
要知道,廷杖可跟衙门里的水火棍不一样。
水火棍只是实心儿的棍子,可廷杖却在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
这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只消二十余下,连击带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血肉模糊。明代多少受刑官员,就死在了廷杖之下这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罪臣参见陛下!”生死威慑之下,王华等人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弘治皇帝却面无表情,并不如何理会王华等人,只是向何瑾问道:“今日怎没那么多的阿谀奉承之词了?”
“臣觉得,陛下好像不爱听”何瑾一脸无辜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幽怨:“要是陛下愿听的话,臣这就来上一段儿?”
说着,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下,暖阁里的三位常驻大学士,还有告状的杨廷和、厂卫头子萧敬等人,全都傻眼了:这孩子,莫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唯有王华及一众讲师们,一副‘果然如此’的哀伤模样:唉,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怜孩子这会儿脑子还没好,我们真是造了大孽了啊!
一想到这里,王华不待弘治皇帝发怒,当即便抢先言道:“陛下容禀,今日之事无关何千户,乃是我等一时放纵,才给太子讲了悖逆经义。”
“王卿家,不庇!”
弘治皇帝脸色发青,直言道:“这小子什么德行,朕难道还不清楚!如此胆大包天之事,必然是你们受了他的诓骗,才被他牵连的!”
一听这个,何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弘治大叔,你这也太先入为主了吧?
我是活泼机灵了一些,可也不能因为你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我开口,就认为呃,好像这样在弘治皇帝看来,的确是眼见为实?
这老天,也太会玩人儿了
无奈,何瑾的脸色更是可怜巴巴,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
弘治皇帝见状,陡然心中怒气更盛。但他是位很有城府的皇帝,随即又默不作声,只是用冷冷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何瑾。
然而,他不吭声儿,何瑾这里也不吭声儿。
甚至,他目光愈冷,何瑾的神情就越委屈
一柱香后,弘治皇帝都有些被气笑了:“好你个胆大包天的何瑾!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朕装模作样?”
何瑾倒也干脆,道:“臣万死。”
只是那表情,跟亘古的岩石一样,还是委屈极了!
这下,弘治皇帝气得都拎起了鞭子,道:“怂恿翰林们,教导太子那些悖逆经义,你还觉得很委屈?”
“臣没有怂恿翰林讲官们,去讲那些嗯,暂时还不能讲给太子听的经义。只是同王翰林等人商议一番后,改变了下往常的教学模式,激发太子的学习兴趣,让太子寓学于乐”
这一刻,暖阁里静得可怕。
杨廷和和萧敬等人,一脸的漠然。
对何瑾略微有些了解的三位大学士,则不由微微地摇头:少年,你这纯粹是在作大死啊!
而弘治皇帝的眼里,只闪过了一道冷芒,更是冷笑不已地看着何瑾,大有一副专程看他如何表演的样子。
可想不到,何瑾说完这番话后,竟然也不开口了。随后就是一副‘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这模样,瞬间激怒了弘治皇帝。
他拎着鞭子豁然而起,彻底爆发出来:“恃宠而骄,油嘴滑舌,敢做不敢当!朕以前只觉得你贪婪狡诈、心术不正、阴险卑劣”
呃,说到这里,弘治皇帝不由愣了一下:是呀,这混蛋都这样了,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还觉得他挺不错的?
这一顿之下,弘治皇帝是真的攒够了怒气值,由之前的失望变为了浓浓的厌恶。满身的怒火,瞬间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身为君王,对于一个不必在意的人,无需浪费自己的情绪。
随即,他的语气便如万年的寒冰,淡淡挥手道:“拖下去,杖五十。若是还活着的话,就打发回磁州,继续当他的小吏去”
“陛下开恩!”
想不到雷霆大怒之前,这时竟还有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