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悟嵩微微垂着头颅,闻言,这一回倒是没有如何抖如筛糠的糟糕表现,只是用一种近乎于认命般的声音,开口幽幽说道:
“林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儿臣做过的事情,绝不敢在父皇面前有所欺瞒。虽是那时儿臣确有苦衷,一时的疏忽亦是无心之失,但终究险些酿成大祸,害了父皇和皇兄的身家性命,这一切皆是儿臣之过错,儿臣愿意领罪受罚,绝不敢再有半句辩驳。”
虽然唐悟嵩口口声声都说着自己愿意认罪,愿意领受惩罚,摆出一副听天由命,任凭父皇处置的姿态来,但是话里行间,依然是再为自己开脱辩驳的意味。这种以退为进的方法策略,的确是一个十分高妙的方法,虽然说不上这种法子有多么的新鲜,多么的出奇制胜,但在关键时候,这种方法倒也往往行之有效,乃至于是屡试不爽。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唐悟瑾,对此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更加无法如此轻易地便产生警惕感。他可以非常肯定一点,那就是光凭这区区几句话,是绝无可能动摇父皇的心志和决定的,如果父皇是这样一个耳根子极软的人的话,那他这个卫国国君只怕早就被各种内忧外患给整下台去了。
果不其然,圣上这一次连冷笑都不再笑出声来了,他同样能够十分清晰地听出来,唐悟嵩话里话外那等锲而不舍地为自己开脱的意味,对于这个儿子,失望的情绪和愤恨的情绪都早已攀升到了最顶点,而现在,他便是当真开始将究竟要如何处置自己这个不孝之子,纳入自己的思考范围当中来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唐悟嵩这家伙的死刑,其实已经等同于被判定了。
如若犯下这等滔天大罪的人是别人,哪怕是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一品大臣,抑或是在后宫当中向来深受圣上宠爱的尊贵嫔妃,都是绝然不可能逃得过一个死字的,能够死得痛快一些,干脆一些,在受死之前,不会受太多的皮肉之苦,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然而,跟这些人相比起来,唐悟嵩毕竟还是不同的。
以往父皇对这个七珠亲王的种种恩宠和信重,此时此刻自然是烟消云散,荡然无存了,但是唐悟嵩骨子里头流淌着的血液,却终其一生都绝无可能更换门庭。圣上再怎么满腔恨意,他也依然是唐悟嵩的亲生父亲;唐悟嵩再怎么不忠不孝,他也仍旧是圣上的亲生儿子。
而这一点,毫无疑问才是当下的圣上即便心硬如铁,也迟迟未能对唐悟嵩做出最终判决的缘故所在。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自己若是当真亲手将唐悟嵩送上断头台的话,难不成要让天下人以为,自己是个qín_shòu不如的冷血动物?
当朝圣上一直都很在意自己在百姓和朝臣心目当中的形象,如果因为此事而丢了自己一代明君的美名,那这笔账只怕也要算到唐悟嵩的头顶上去,就算是把整个晟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部杀了灭口,也难以平息圣上的心头之恨了。
看来,唐悟嵩非但必须死,而且还必须想办法,让他死得尽可能安静一些,沉默一些,动静小上一些,再小上一些。即令绝无可能瞒得住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当中的所有人,也必须令这件事情仅止于此,说什么都不能再行扩大,闹得人尽皆知,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坐下来喝口茶下盘棋唠唠嗑的工夫里,都能将此事当作一项谈资了。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圣上的眸底深处开始悄然爬上了一丝杀意。之前无论是愤怒也好,憎恨也罢,不管有多么失望,终究也只是停留在对唐悟嵩说不清道不尽的失望和滔天怒火的范畴之中,未曾朝前踏出过哪怕一步。
然而从现在开始,有些事情就已经渐渐变得不同了。
因为圣上慢慢地发现,自己不可以再优柔寡断,踌躇不前了。如若当真想要将处决唐悟嵩一事的影响力降至最低的话,那么就必须早做决断,要在离开南境,返回国都,微服私访的一行人重新进入众大臣们的视线之内之前,就把一切都料理干净。
唐悟嵩并没有及时捕捉到父皇眉梢眼底的那一抹逐渐渲染和加深的凛然杀机,他的那点儿不上不下的中流功夫,也并不足以让他产生如此敏锐的感觉。
倒是站在一旁的唐悟瑾,这会儿心尖儿上莫名地一颤,他略有几分讶然地斜眼看向父皇所在的方向,尽管站在他这个角度望过去,除非父皇转过脸来,否则便没有机会能够捕捉得到父皇双眼眼神的细微变化,然而他依然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父皇身周的气场气息,似乎都与方才有所不同,其中更添了三分令人心中发寒的感受。
唐悟瑾只是微微一怔,随后便精神一振,立马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父皇是真的开始把对唐悟嵩处以极刑的方案摆上台面了。
“很好。既然你自行认罪,那朕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来人,将晟王唐悟嵩暂时押入地牢,没有朕的允准,除每日送饭的狱卒以外,任何人都不许接近他!林渭?”
林渭在这短短一刻钟都不到的时间里头,已经是第二次被圣上点中名字了。尽管他十分自信,自己这一回什么都没有做错,在援救圣驾一事之上,自己也绝对已经做到了十成十的尽心尽力了,但是当朝天子多年身居高位的积威实在非同小可,根本不是区区一个“问心无愧”就可以抹杀掉所有的内心惶恐的。
于是,林渭再度被喊得浑身一抖,这才颤颤悠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