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入夏了,夜晚活动的小虫也渐渐多了起来,在繁盛的草木间欢快的蹦来跳去,下一瞬就被乍然落下的马蹄惊得久久回不过神,颤抖着细长的小腿趴在深绿的草叶上一动不动。
马蹄却一刻不停的向前疾驰而去。
在城楼上抱着佩剑靠在墙角和衣睡觉的城门守卫被哒哒的马蹄声惊醒,整个人一下子弹跳起来,口中还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说完这句话后又兀自觉得好笑,这个时候,夜色正浓呢,哪里会有人大半夜不睡觉在官道上疾驰?
是自己做梦了吧。
还真是愁人啊,守卫这个差事还没干多久,钱没挣上几个,毛病倒是出来了..
不待守卫再次坐回墙角继续酣睡,与他一道当值的同伴就陆陆续续走到了城墙边上探头向前看,一只手里还提着一盏不甚明亮的风灯。
其实就算手里的风灯明亮也没用,根本照不亮这漆黑的夜色,自然也无法看清来人的面容。
看不清面容也无妨,认识来人手里高举着的令牌就行了。
“开城门..”
“快去开城门..”
安静的城楼上响起喧哗,原本靠在城墙上探头看的那些同伴全都转过身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向下走,动作急切得让守卫怀疑是不是城楼失火了,大家要忙着逃命。
守卫忙匆匆起身跟着追下去。
厚重城门已经打开,来人催着马片刻停顿都没有就径直向城中疾驰而去,守卫只吃到了一嘴的冷风以及看到了一个与夜色几欲融为一体的黑影。
“刚才过去的那位是什么身份啊?”他用手肘撞了撞身侧的同伴,轻声问道。
同伴瞥他一眼,语气里满是鄙夷:“淮南王的令牌都不认识吗?真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土包子又怎么了,土包子招你惹你了啊,你有本事别吃土包子早上给你带的早饭啊。
守卫腹诽,却始终牢记着家里媳妇说的话,在外面不要冲动,要和一同做事的人打好关系...
他笑了笑,摸摸鼻尖道:“我这不是下来晚了没看到吗?”
同伴闻言更加不屑:“没看到还笑得出来,亏得是有我们在,要是你一个人在这里,耽误了大人们的事,你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是是。”守卫连连附和,原本就不怎么直的腰背也跟着弯下去,“还请大哥以后多多关照指点。”
这样附小做低的姿态取悦了同伴,同伴双手抱臂下巴抬高哼笑,没有拒绝守卫,也没有答应,就这么看着守卫。
守卫福至心灵,随即道:“明早的早饭,就包在小弟身上了。”
那人收了笑,不满:“一顿饭就想得到指点?打发叫花子呢!”他抬腿踹了守卫一脚,又伸手推守卫肩膀,“让开让开,别在这里耽搁爷做事。乡下来的土包子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先前没留意到他们在说什么的城门守卫们此刻也听到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顿时大笑起来。
守卫被这样的笑声弄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再也不要出来见人。
好在那些人也没有刁难他,笑够了就越过他回去睡下了。
留下守卫一人攥着拳头盯着浓黑夜色暗下决心。
……
沉睡的淮南王府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上了年岁的门房颤颤巍巍披衣起身询问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来人就像一阵风似的席卷着夜里的凉意冲了过去。
少顷,风停夜静,老门房哆嗦着拿起慌乱中一把捏住的朝眉心扔过来的东西细看。
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做的令牌。
上面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淮字。
有风灯伴着脚步声靠近。
风灯光线昏昏照不清人影。
老门房下意识将令牌往自己袖子里一藏。
而与此同时,那声也停了下来,忽明忽暗的风灯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随风摇晃。
“..陈叔,是什么人?”
是秦管事的声音。
老门房心中一凛,将令牌藏得更好,道:“秦管事,没什么人,就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子横冲直撞的,想讨口水喝,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夜色有片刻的寂静。
正当老门房惴惴不安时,从头到脚都没看清的女子已经转过身去,提着风灯慢慢走远了。
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
老门房抓抓因为匆忙没来得及戴上帽子遮掩的只剩下稀疏几根头发的脑袋,嘟囔着也抬脚回了自己的地方。
夜色深深中,女子提着风灯穿庭过院,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阔朗的地方。
地方虽是阔朗,但并没有多少树木花丛,推开门走进去,院子里也是空空荡荡一片,更是衬得这座小院孤苦伶仃形单影只。
秦管事叹口气,王妃生的孩子和府中婢女生下的孩子,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先不说那些认祖归宗,让孩子把姓氏给改回来的话,就说眼前这宅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世子该住的地方。
看看那位世子,院子内外都是仆从成群,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顶好的东西?
就连屋顶上铺着的瓦片,那也是请了最好的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
哪里像这里,几根木头桩子随意一立,碎瓦在头顶随便一铺,再假模假样的找来些不值当的小玩意儿摆着,就算是一个人的住处了。
从孩子回来到现在,王爷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是觉得有这样一个孩子丢人吗?
可接都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