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所有人都盯着那巨坑,无人留意他二人说了什么。
众人喟叹着究竟是何妖邪如此残忍,竟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这么多人,还有这坑洞,何等法力才能将一片沼泽化作如此狰狞的地狱……
毕方盘旋在坑洞上方,厉声嘶鸣,桑桑亦振羽飞起,俯瞰着坑中场景,目光凝重。
尽管已经被风雪吹淡,依旧能从这乱葬岗中感觉到一股纯粹的恶念,这其中还混杂着别的东西,森冷的,刺骨的邪妄。
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仿佛紧绷着一根弦,等着它终于断裂。
毕方看了它一眼,似乎在等它发号施令,下头众人都望着,它定了定神,凝气聚灵,毕方见状,亦汇火于喉。
两束灵火落入坑洞,刹那间烈火熊熊!此火水不可熄,土不可掩,瞬息间便将整片坑洞吞没了。
火种尸骨焚化,血肉成炭,炽烈之势直冲云霄。
直到烧尽了坑中一切,步清风施法,将火熄灭,偌大巨坑,只剩一片焦土,浊气也一并被烧了个干净,正当众人打算松一口气时,云渺渺忽然望见对岸有数道人影晃了过去,顿时一惊。
“师兄!那儿还有人!”
随着她一声惊呼,众人也留意到坑洞对岸几座房屋旁似有动静,立即御剑赶去,却见虚影飘荡,竟是还有几人的魂魄逗留在此,皆是三危镇的百姓,应是幻境被破后,再度回到这里认归之人的魂魄。
幸而方才那火不曾殃及池鱼,否则灵火灼烧,这些人魂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
尸骨已焚,他们也无归处,浑浑噩噩地朝着镇口走去,众人便默默在后头跟随,望其早登极乐。
余念归望着其中一个女童的魂魄,瞧着不过垂髫之龄,正牵着爹娘的手静静地往前走,连手里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觉,不由得一阵心疼。
“是我们来迟了……”
云渺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妖邪怕是有备而来,这座镇子多半只是个诱饵,便是我们及时察觉,所有人也早已受了邪气侵袭,仅仅是留着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救不回来的……”
已成傀儡之人,心智丧失,三魂游离,七魄困于幻境之中,便是有通天的本事,这寿命也活活耗尽了。
云渺渺望见了那些魂魄周围缠绕不去的浊气,与方才在那坑洞中察觉到的
整座镇子唯闻风雪声,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那几缕幽魂,细数下来,竟不足十人,仓凉凄惶地穿过这条长街,风中传来了细弱而清脆的铃声,路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玄衣如墨,衣摆绘着山花欲燃,绣的满目山河,仿佛红梅含苞,一点即绽,金翎发冠,垂一缕丝绦,缀在乌发之间,在这漫天风雪中,分外惹眼。
他静静地站在城楼下,手执一柄精雕细琢的银扇,钴蓝的尾坠摇摇曳曳,仿佛荡开了他眼中一片无声的潮起潮落,他静静地望着那些鬼魂,目光渐沉。
云渺渺已然愣住了,肩上的桑桑也忽然噤了声。
印象中,总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这般凝重的神色却还是头一回。
好歹也算“久别重逢”,或许应当上前打声招呼,但此时此刻,总觉得不合时宜。
重黎也认出了此人正是八年前忽然出现在崇吾宫前的男子,这一身的阴冷气息,除去鬼都,再不会有别的地儿了,回头一瞧,正望见云渺渺那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认得他?”他压低了声音问了句。
她点了点头:“……是个鬼差。”
就见城楼下的人口中念念有词,那些鬼魂便陆陆续续地走上前去,他一挥扇,便有镣铐锁住了那些魂魄,牵作一串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仿佛蒙上了一层肃杀的霜寒。
眼前的街巷落针可闻,他终于转过身,带着一众鬼魂朝镇外走去。
那铃声渐行渐远,众人暗暗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方才他瞥来的那一眼,教人心慌气短,仿佛若是被他发现了,便会遇上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黑白无常不是两个人吗?”弟子中有人发问。
云渺渺朝他看了一眼,感同身受。
没错,她头一回在育遗谷见到司幽时,也曾这样由衷发问。
“说起来黑白无常真的长这样吗……?”余念归总觉着方才那位与话本里说的黑白无常不大一样,不是说面无血色,舌长三尺么?
那分明是位面容昳丽的美人公子啊?
“这……应当不是吧。”云渺渺看了眼桑桑,它亦是一脸欲言又止。
霓旌面露疑惑:“阴间鬼使,只有黑白无常有勾魂索魄的权力,无常引路,方能前往鬼门关,此人行迹诡异,毫无征兆地现身于此,不为救人,亦不为除妖,却带走了这些沾满邪气的魂魄,当合乎规矩?”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一紧。
步清风思量片刻,还是放心不下那些魂魄,妖邪虽驱,但保不齐还有别有用心之徒趁火打劫,此人既然并非无常,瞧着也不像地府判官,日夜游神之流,方才那一瞬即便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便有如被扼住了咽喉,不敢喘息。
那些魂魄被其带走,属实让人难以放心。
他权衡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截玄霜树枝,交给了孟逢君,:“孟师妹,你带着此物和其他弟子留下,若是我一日内没有回来,你们便传信回天虞山,而后折回令丘山,从令丘前往昆仑,继续找寻长生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