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这么死死地盯着他,眼中仿佛沉淀着千万年根深蒂固的狠毒与残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竭力压抑着恐惧与慌张,握着剑的手却还是细弱地颤抖起来。
凿齿目光一偏,似是觉察到他的剑已经不稳了,爪子一拍,整片镜海都抖了三抖,逼得他不得不退后三步。
突如其来的死寂中,连呼吸都如此沉重,凿齿仰头吼叫,不知是清醒了过来,还是仅仅打了个呵欠。
而后,它的眼神再度落在了他身上,至少从这只眼睛里,重黎瞧不出半分愉悦。
它趴了下来,依旧俯视着他,朝他怀里看了眼,只望见一个昏迷不醒的小丫头片子,突如其来一声嗤笑倒是将他吓了一跳。
“臭小子,怎么又是你!”一声怒斥,脚边的镜子被它生生拍成了齑粉。
眼见它一爪子扫过来,重黎当即抱着云渺渺就地一滚,惊险避开,却还是被罡风掀了出去,靠着英招剑才勉强稳住身子。
凿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才多久,你小子怎么就这点能耐了?当初废吾右眼的嚣张哪儿去了?”
连声质问,令重黎更为不解,属实不知这话该如何接下去。
凿齿盯着他手中的英招,恨得直咬牙。
“吾正愁上哪儿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得很!好得很!”
它忽然支起了身,踏过镜海,又碾碎无数镜面,低下头来长齿一扬,朝着他拱去!
事已至此,他唯有硬着头皮应战,但法力被封后,他能倚靠的只有英招自身灵气与虚于招式的剑术,用不了多久,便落于下风,带着云渺渺连连后退。
只听得一声不甘的嘶吼,凿齿居然停了下来,仿佛被什么猛然勒住了,脑袋一扬,不得不收回前蹄。
这时候,他才瞧见,它的脖子与四肢,竟都被数道银蓝的光辉锁住,若是强行挣脱,便有强劲的雷光劈下,打得它栽倒在地。
他听到它的怒吼,却听不清它究竟在骂谁,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低沉兽喉,令人头脑发昏。
有了禁锢,总比放这个庞然巨兽四处追杀他来得好些,然而那块石头,就在凿齿身后,越过去,无异于虎口拔牙。
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人。
拖延时间,在这儿是没有用的,思忖良久,他毅然决定奋力一搏,抱起云渺渺朝着凿齿左侧冲去,踏入天锁范围内之后,他毫不迟疑地对准它的左眼,掷出了英招!
凌厉的剑气劈头盖脸地落下,凿齿怒吼着一爪拍下!
趁此机会,他径直朝着石头奔去!那块石头后面,果真有一道门,如他之前看到的一般,似一个无底的深渊,却也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然而声东击西,也不过为他们争得片刻的机会,他不肯放下怀中的人,就定然要慢上一步。
凿齿的长牙狠狠一扫,他压根来不及停下闪避,便被囫囵掀了出去!
“咳咳!……”他翻滚在镜海中,破碎的镜片扎入血肉,他死死咬住了唇,护住怀里的人。
没等喘口气儿,凿齿的利爪便压了下来,重重落在他背上,仿佛要将他摁进更深的地狱中去。
爪子刺入他的背脊,在骨肉中发出黏腻的声响,痛得钻心!
他闷哼了一声,忍住了叫喊。
那爪子如铁锤,在他背上一连凿了数下,他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生生忍着。
一片嗡响的耳边,传来凿齿断断续续的怨恨,怒骂,讥讽,仿佛与他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可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没有来过这儿……
应当没有才是。
眼前的镜海仿佛蒙上一层血雾,镜海无边,天光灰蒙,仿佛听到了撕心的哭声。
这场景,这一刻,忽然让他心生动摇。
真的没有来过吗……
凿齿不知为何停了手,伸出利爪,将他提了起来,仔细瞧了几眼。
“小子,你这样可真无趣,吾盼了这么多年积攒的兴致,都教你给败没了。”
它抬头望着这片压根不能算天的天,冷笑一声,似是等了太久太久,在这漫无边际的永夜中深感疲倦。
“这十八层地狱也平静了好多年了,吾不信命,却不得不认命,永远被锁在这,不见天日,吾岂能甘心让他们过得舒坦……十这破地方,还自诩世上最坚固的牢笼,呸!世事有一便有二,吾倒要看看,看见你从这儿走出去,酆都那帮孙子可还能咽得下饭!”
说罢,也不曾问过他有何想法,便忽然将他抡了出去!
重黎被摔得头昏脑涨,缓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躺在了那石头旁。
凿齿遥遥一指,那神情说不清是怒还是烦:“臭小子!顺着那窟窿往前走,跟你当年一样,不准回头!出去替吾好好嘲笑那帮龟孙儿!待你何时不犯迷糊了,再来同吾一较高下!”
洪钟般的吼声,震得他双耳发痛。
虽不明所以,却也庆幸其古怪的性子,令他们逃过一劫。
他缓了缓气儿,抬手召回英招,抱起云渺渺,转身踏入那一片漆黑中……
……
寒风迎面而来,吹得人一激灵,他缓缓睁开眼,望见的,是天子殿的穹顶与飘摇的纱帘,灯火幽微,似南柯一梦。
模模糊糊的眼前,有人走了过来,看身形,像是霓旌。
她走到他面前,替他收了身上的衣袍。
“您可好些了?”
他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