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瞧着他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失忆倒是件好事。
至少不会像从前那般混账……
盖好了被子,他便站在她旁边看,也不知究竟看些什么,只是皱着眉,久久无言。
“你瞧什么呢?”桑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迟疑良久,扶着美人靠,缓缓地蹲了下来,仔细地打量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说起来他还真没好好看过她。
平日里对她凶惯了,以至于他一看过来,她立马就低下头去,只留给他一个乖顺的天灵盖。
呸,乖顺个屁!
都是假的,小骗子一个!……
这么一想,才消下去的火又往上窜了窜,他抬起手,在她脸前虚扇了几下。
“云渺渺,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怂包,本尊迟早揍你。”
说得凶巴巴的,可声音却分明是压着的。
桑桑:“……”
这人失个忆这又什么毛病???
似是感觉到一丝不适,云渺渺微微皱起了眉,肩上的伤还有些渗血,将她这身白衣染了一块儿,窗外的薄辉落在她发上,又落了几许在眉梢,略显萧凉。
毫无血色的唇紧抿着,顽固至极。
他一肚子的火,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对一个重伤的怂包撒气,显得他有些小心眼儿。
况且这怂包好像还怀着孩子……
啧。
他抿了抿唇,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半屈着身,凑了过去。
“你做甚……?”桑桑一把拉住他。
他不耐烦地拍开她的手:“本尊就听听动静,你一边儿去。”
说着,他便隔着被褥将耳朵贴在了云渺渺肚子上,屏息静听。
听说凡间的女子怀了身子,都会有那什么“胎动”这一说,他也就听霓旌那厮说过,还真没亲耳听过。
不如说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跟“当爹”扯上关系。
龙族耳力过人,可他趴着听了半天,却什么动静都没,不由狐疑地看向桑桑。
“是不是弄错了?”
桑桑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什么就弄错了?都说了是魂胎,你趴错地儿了!”
她指了指云渺渺的心口。
“魂胎得从心脉听,瞧你那蠢样儿……”
重黎这会儿真想拔光她的鸟毛,但到底还是好奇更深一筹,犹豫了片刻,他撑起了半截身子,挨着她的心口靠了过去,她一身都是伤,还是没敢真压下去。
噗通。
噗通……
平稳的心跳间,夹杂着微弱的,却如指扣小鼓般的声响。
他顿时心头一咯噔,眼中露出一抹欣喜。
听,听见了……
原来是这种声音吗?
一瞬的怔忡之后,便是由衷的欢喜。
说不清道不明,仅仅是不知从何说起的高兴,都快要盈出来了!……
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想要再听一听,再多感受一下,头顶却忽然传来细若蚊蝇的疑问。
“您——在干嘛?”
飘忽的声音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却惊得他嗖地站了起来。
方才还睡得安然无声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怔忡地望着他。
这茫然的眼神,却看得他一阵做贼心虚。
他回头一瞧,桑桑已经眼明手快地变回了乌鸦,眼观鼻鼻观心,一派坦然地停在一旁。
这死鸟,居然都没提醒他一声!
“尊上?”云渺渺不解地望着他。
“我——”他移开目光,干咳一声,“消消食,顺路看看你冻死没。”
桑桑:“……”
云渺渺:“…………”
这人还不如不说话。
“让您失望了。”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两床被子,不由愣了愣,“这是您拿来的?”
“……嗯。”他顿了顿,“崇吾宫被子多了,碍眼。”
“……”还有嫌被子多的?
她默了默,攥住了被角,小声道了句“多谢了”。
“主上,您可好些?”桑桑停在她脸边,关切地问,全然将他抛在了脑后,也没有再提他失忆和失去一部分法力的事。
云渺渺吃力地支起身,忍着疼坐在美人靠边:“还好,没那么疼了。”
霓旌给她抹的药的确管用,睡了一觉后,她感觉好了不少。
稍稍缓了口气儿,她抬头望向重黎,犹豫片刻后,开口问:“您方才,是想知道我怀的魂胎有什么动静吗?”
重黎感到自己耳根有些热,背着身没有看她。
“本尊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印象了,你是几时怀上的?”
他左思右想,都没记起究竟是何时与她发生过这等事。
云渺渺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自筑基之后,便偶有干呕之症,之前……之前司幽每年给我送一瓶药,服用后便会好些,我一直以为是您当年给我下了咒,如今倒是明白了,是孕吐。”
她困惑了好些年,一朝恍然,倒是觉得实在荒唐。
听了这话,重黎忽然想起八年前司幽闯入魔界的时候,那会儿他还不知他是地府主君,但他对他道的那声喜,倒是耐人寻味,而今终于串了起来,看来那幽荼帝君一早便晓得云渺渺怀里了身孕。
不过八年前……
“你八年前便有孕吐之症,那会儿你还是个黄毛丫头吧?”
“刚及笄。”她也疑惑得很,细细琢磨他这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您怀疑我?”
这一问,令他浑身一僵,回过头看盯着她。
她的眼神很是安静,像一片无波的湖水,只是这么静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