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天塔只有一道门,就在她眼前。
看似毫不起眼的木门,甚至有些陈旧,平静得不可思议。
谁敢信呢,这扇门后,可是关着无数曾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邪啊。
踏着石阶走到门前,将手轻轻按在门上,云渺渺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剑发出阵阵哀鸣,似在渴求着快些回到她手中。
这道门上,没有一把锁,却安静得很,仿佛打开门后,只不过是一座寻常高塔。
她从乾坤兜中取出重黎的袍子,披在肩上,这袍子于她而言属实宽大,只得用绳子将下摆系起来,而后,她一手握着断剑,一手按住了门。
有了余鸢给的令牌,门上禁制形同虚设,古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徐徐打开。
眼前一片漆黑,悄无声息,不同于怨灵飞蹿的石林,塔内寒气刺骨,如同冰窖。
她拢了拢袍子,竭力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将乌鸦也一并藏于怀中。
断剑与外袍上,满是魔尊的气息,似乎逼退了寒意,为她让出了一条道儿。
眼前的黑暗,如一片深渊,深渊尽头,是正散发着幽光的霄明和寸情。
她眸光一闪,按捺住立即冲过去的念头,在掌中凝出一团火光,跨入黑暗中,一步一步,平静地朝前走去。
魔尊不会在自己的手下败将面前表露慌张,更不可能对之心生畏惧。
她垂着头,用袍子遮住了脸,以余光瞥见四周景象。
她的火无法全然照亮这层塔,仅仅数寸距离,堪堪瞧见脚下的路,除此之外,皆是混沌迷蒙的。
听闻这儿关着数不清的邪祟,有妖兽,也有鬼魅,可她什么都看不清。
身后阴风阵阵,令人后脊发凉,置身其中,方知刚刚在门口扑面而来的寒气简直不足挂齿,如此冰冷,片刻之间,手脚便快冻僵了。
凌乱不堪的贪嗔痴恨,说不清道不明的悲苦不甘,仿佛都在这凝成了形,在漆夜中蓄势待发。
身侧似有什么东西缓缓靠近,衣袂遮住了半边眼,瞧得不真切。
可那视线,分明在她身上,如坐针毡。
她不动声色地斜去一眼,又立即收回。
诚然只有一瞬,瞧得还算清楚——正因如此,才教人汗毛倒竖。
浑浊如泥淖的邪流中,一张张惨白如雪的脸,冷然如素色的面具……素面之下,一双双暗潮涌动的眼死死盯着她。
又或者说,是盯着她所扮的魔尊。
痛恨却又苦苦忍耐。
走在这样的杀气中,这条本不算多长的路,却像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走不到尽头……?
她倏忽一顿,看着眼前被火光所照的,其实也没有多大分别的狭窄的路,霄明与寸情就在不远处,却如水中月,镜中花,有些虚渺。
这座锁天塔便是再宽,再大,也不至于要走这样长的路,她数着自己的脉搏,可都快两盏茶工夫过去了,却还未走到剑前。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镜鸾似是也觉察到什么,从她怀中探出头来,低声道:“主上,这儿有妖通幻术,咱们怕是被困住了。”
云渺渺暗暗咬紧牙关:“可有法子出去?”
“有……”这等幻术,若不是在如此处境下,它还不曾放在眼里,“这幻术不算高明,您听我说,先朝坤位走三步,再朝乾位两步,而后离位五步,巽位六步,便能破此幻术。”
云渺渺默默记下,一一照做。
每走完一步,四周杀气便浓重几分,眼前的路也渐渐被黑暗所笼罩,她掌中的火越来越小,最终无声地熄了。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似有无数魔爪正朝她伸来,阴冷的呼吸声如呼啸而过的风,从她耳边拂过,虽不知为何魔尊屋里为何会放着一柄断剑,但这把璞玉,倒成了它们颇为忌惮之物。
火既然灭了,她便从怀里取出一枚珠子,稍稍注入些许灵力,珠中顿时散发出明丽的光华。
这便是八年前,重黎从她手里拿走的那枚留曦珠。
她倒是没想过还能在崇吾宫的角落里见到此物,八成是带回来后一直忘了丢。
留曦珠光辉熠熠,顷刻间照亮了这一层,只一瞬,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翻了起来。
正如重黎所言,这儿的妖邪,可谓铺天盖地,她几乎看不见这儿的四壁到底长什么样。
她顶着杀意一步步往前走,只消再坚持一会儿,便能拿到她的剑了……
“魔尊居然会中如此浅薄的幻术,可真是稀罕啊。”
无数鬼魅在她周围流窜,哂笑,似是不大确定,却还有些怀疑,踟蹰不定,不敢轻易动手。
罡风阵阵,她护着怀中的乌鸦,一着不慎,手背上被开了道口子。
她暗道糟糕,慌忙捂住伤口,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一滴血顺着手腕一路滚落,砸在了地上。
锁天塔一层,妖邪云集,便是墙根石缝间,也有恶鬼横生,这一滴血落下去,还未在地面停留一瞬,便被不知从何处滋生的妖物舔舐而尽。
被关在此处的妖物,百年,千年,乃至万年,都不曾离开过这,这一口充满纯净灵气的凡人血肉于他们而言,无异于一道珍馐。
无言的死寂中,不知从何处喊出的一句“是凡人”!而后,四下便如炸开了锅,杀意陡然暴涨!朝着她汹涌而来!
嘈杂的议论与张狂的笑声在她周围回响。
“不是魔尊……她不是重黎!”
“凡人,居然是凡人!”
“胆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