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旌的话意味深长,她脑海中不断涌现出天虞山上下所有能被她记住的弟子的脸。
她的辈分是要高些,但修行的年月却不算长,众弟子平日里多称她一声“小师叔”,人与人一旦熟络起来,心中便有了偏颇,她这几日一直留意着山间可有躲藏之处,倒是没想过那妖邪可能已经混入众多弟子之间。
或许她已经在路上遇见了,却有过疑心……
“不过既然那妖邪先出现在三危镇,算下来,应当混进来没多久,即便真的变成了某人的模样,也不可能尽善尽美,你不如留意一下细处,近日来,可有人与之前略有不同亦或是行踪古怪?”
她这么一说,云渺渺心头顿时一咯噔。
山中弟子众多,她熟识的却没有几个,她不似余念归那般欢脱的性子,平日里能称得上朋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其他的大多是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的交情。
但若说这几日可有发觉到不同寻常之处,不知怎么的,她脑海中浮现出了端华的脸。
听念归说,端华长老近来总是出门,几个时辰乃至一夜不归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也不晓得去了哪儿,回来时常常一脸疲色。
说来她两次感到杀气,都是在余音阁附近……
她心中逐渐涌起不祥的预感,却又不敢轻易下定论,沉着脸默不作声,没有将这可怖的念头告诉霓旌,心中暗暗思量,是否应当给念归传个口信儿。
无论是不是她多想,如此揣测长老,是为大不敬,若无根据,便只是妄言。
两个蓬莱弟子尚且下落不明,中皇山弟子也早了难,无异于雪上加霜,为寻人,山下众弟子几乎将几座山头都翻了个遍,连后山密林也找了三回,然而别说找到人,连气息都寻不到。
余念归动用了灵心玦,依旧无果。
长潋一直砸山下与两位长老一同安抚各派,步清风先一步回到映华宫将此事同云渺渺说了一遍。
“附近都找遍了,再往前,便要出山,在南海上寻人了。”步清风愁眉紧锁,奔走一日,一无所获,难免有些气馁。
云渺渺宽慰道“山门外一直有阵法护持,若有人出入,多少会有所察觉,一日之内,应当没有走多远。”
霓旌无奈地摇着头“话是不错,但这说法首先得以人还活着为前提,算上之前失踪的二人,已经过去这么久,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怕是凶多吉少啊……”
步清风顿时皱起了眉,诚然她也只是实话实说,最坏的结果也曾数次从他脑海中浮现,但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总教人心里不大舒服。
“先莫要往坏处想。”云渺渺道,“眼下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那四人失踪时屋中也没有打斗的痕迹,状况不一定如想象中那般糟糕,在天虞山境内杀人,光是血腥味儿便会惊动水中虎蛟,招来怀疑,如此铤而走险,如何还能继续藏身?”
闻言,步清风面色稍霁,点头附和“说得对,无论是什么妖物在作乱,也不定有这个胆子在众多仙君眼皮子底下掳人行凶,那四人应当还没有离开天虞山。”
他看向云渺渺,想起长潋嘱咐他的话,郑重对她道“山下弟子接连失踪,你之前的事还未澄清,这节骨眼上又横生事端,师父让我转告你,无事切勿离开映华宫,也莫要与任何人争执,以免落人话柄,平白遭污蔑,查明真相之前,便在主峰好生休憩,不必担心,一切有师父。”
他有意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笔带过,不愿让她多想,云渺渺也晓得此时万不可惹是生非,暂且点头应下。
是夜,下了一整日的雨,终于停了。
天虞山上下因那四人失踪一事,分外压抑,奔波了一日的弟子们精疲力竭地早早睡下,山间灯火也暗了不少。
缥缈云端。忽然掠过一道黑影,踏着一柄紫剑,从主峰飞下,朝着余音阁飞去。
浮山间石灯沿着蜿蜒的小道一路延伸,火光幽微,竹影斑驳,几乎看不清前方。
黑影落在竹林间,收起紫剑,拢了拢肩上的斗篷,遮住里头的雪白的弟子服,抬起眼,避开灯火,谨慎地穿过竹林。
云渺渺晓得自己前脚刚答应师兄不下山,后脚便食了言确实不大厚道,但今日霓旌的话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不愿下山去同那些人争执,但也不意味着她乐于咽下这口脏水。
也许今日只是来碰碰运气,但是不是白跑一趟,尚不好说。
一连两次在此处察觉到那邪祟的气息,她不信这是巧合。
即便今晚抓不到那孽障,来看看可有留下线索也值当。
竹林中一片昏暗,她俯下身,渐渐适应过来,借着些许灯火,能看到数步之内的东西,在往前走,就极为靠近余音阁了。
腰间紫剑忽然散发出一阵微光。
寸情无灵,她一早便知晓,却没想到它会突然有了反应。
虽不知它何以如此,但冥冥之中,似乎能领会其意。
她握住了剑,转了个方向,光辉顿时暗了下去,待她转过来,又亮了些。
如此,她便顺着眼前的方向赶了过去。
雨停之后,浓云尽散,明月高悬于九天,照亮了竹林间的景象。
她越是深入,寸情的光辉便越是明亮,可就在她跑出竹林的瞬间,剑光突然沉寂,抬眼望去,竟已经到了余音阁后门。
一道身影晃了过去,转瞬便不见了。
尽管只有一眼,她还是凭着那身姿认出了是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