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先去告诉长潋,着实耽误事儿,她便擅作主张了一回,变作长潋的模样,走出了映华宫。
她的变化之术其实学得不精,遇上法力高强之人,瞒不了多久,但应付两个仙门弟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步清风一时也没认出她来,那二人被她点破行踪之后,道出了原委。
“听闻渺渺……云师叔身负重伤,我二人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余念归手中拿着一包药,她一嗅便知是用来调理身子的。
而言寒轻则拿了一包点心,到了这才想起,昏迷之人恐怕吃不了这些,一时有些尴尬。
“当真伤得很严重吗?”他担忧地问。
霓旌正思量着如何将他二人敷衍过去,消息刚放出去,内奸没等到,一会儿那丫头万一跑出来,被这俩撞个正着,可就不好说了。
却在这时,她瞧见那只朏朏绕着余念归的肩膀转了几圈,恰好与她对上了视线,乌灵灵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疑惑,一瞬不瞬的,乍一看的确十分讨人喜欢。
但霓旌却微微皱起了眉。
这小东西方才……是不是在看什么东西?
又或者说,在找什么?
她沉思片刻,不露声色地将疑惑压了下去,对他二人淡淡一笑:“伤势已经稳住了,只是尚需几日静养,待她醒来,你二人再来探望不迟。”
闻言,言寒轻和余念归互觑一眼,也只能就此作罢,将东西交给她后,行礼告退。
他们走后,步清风不由松了口气,自觉疏忽,刚想同“师父”认个错,转头却瞧见了霓旌的脸。
“师,师姐?怎么是你?”他错愕地望着她。
霓旌望着那二人御剑离去的山崖,若有所思。
“没有记错的话,这姑娘之前在令丘山是不是染上过一丝邪气?”
步清风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说余师侄?的确如此。”
“那邪气之后如何处置的?”
“回到天虞山之后,便请端华长老为其拔除了。”
“当真拔除干净了吗?你亲眼所见?”她看了他一眼。
“这……”他回想一番,道,“听余师侄说,邪气已经消失了,应是已经了结。”
余音阁平日里便极少有人去往,当时的状况如何,恐怕只有端华长老和余念归自己晓得。
“事后我也曾探过一回,的确如此。”他补了一句。
霓旌沉默半响,转而发问:“是谁同你说,那邪气一定就在余念归身上的?”
步清风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从三危山之难到酆都狱门崩裂,再到令丘山梼杌出世,以及近来在天虞山发生的种种蹊跷之事,其中的线索看似零散难循,但你仔细想想,这些线索中,可有一直牵扯其中,却又难以被人留意到的东西?”
……
日没西山,天虞山各处渐渐暗了下来,浮山陷入薄雾间,草木归于沉寂,余音阁附近竹影斑驳,昏黄的霞光仿佛为之蒙上了一层金纱,绮丽,却又透着不可言说的晦暗。
青衫袖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拨开了眼前的竹叶。
林中浅辉阑珊,一地陈叶,没有任何声息。
端华的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捻指成诀,一拂袖,顿时清辉涤荡而过,满地落叶如卷浪般翻涌而起,在半空中不疾不徐地盘旋。
而后,地面上缓缓浮现出浅浅的青色光辉,如足迹一般延伸至竹林深处。
从步幅来看,应是跑得极为匆忙。
除此之外,空中流转着丝缕的灵气。
他想起余念归说当日追赶那邪祟,应当就是这条路了。
可追踪术却只探到了一人跑过的痕迹,那邪祟的气息去了哪里?
掩藏气息?且不论世上是否有如此缜密的术法,既然不惜劳神费心地隐瞒行踪,又为何会在那日恰好被瞧个正着。
虽说最后跟丢了,但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矛盾之处。
他沿着这些足迹往林子深处走去,直到一处山坡上,追踪术突然断了。
四周晦暗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唯有叶隙间漏出的些许夕晖,点点斑驳,恰好落在一片色泽微异的竹叶上。
他皱起了眉,走了过去,拨开碍事的竹枝,将那片叶子托了起来。
翠色的叶片上,有一抹深褐色,低头细嗅,他顿时变了脸色。
是血的气味。
周遭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独独这一抹血迹,藏在层层叠叠的竹枝细叶间,若非他凭追踪术找到这,又凑巧被夕晖所照,茫茫竹海,不知何时才能发觉。
他将这片叶子捻下,细细端详,这抹血迹并不像是不经意间划破所致,抹痕平整,也不似飞溅而成,再看得仔细些,便能瞧见藏在血迹下,一道细微的掐痕。
他拿起另一片竹叶,试着用手指沿着叶茎抹开,第一回并无异样,第二回使了些劲儿往下压去,再看,叶片上竟也出现了一道似掐痕般的褶皱。
世间的巧合往往不期而至,乃人之气运所致。
巧合多了,便成就了必然的结果。
他在这片竹海中站了许久,身后的清辉渐渐淡去消失,日暮月升,天色暗得极快。
而后,他不露声色地将这片沾血的竹叶收入袖中,转身折返。
……
“……师姐?”
一声轻唤将霓她沉思中带了回来。
云渺渺面露困惑:“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