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朝云城后,云渺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司湛抱着她的腰,望着她目不斜视地穿云过风,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难过。
她方才的话他其实没听明白,但就是觉得难过。
不是他,是她难过。
其他人都很识趣地闭上了嘴,连孟逢君都没有多言一句,偏偏有个没眼力见的,凶巴巴的一张脸,往她跟前凑。
“你方才不够凶。”他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道出感想。
云渺渺似是从久远的思绪中收回了神儿,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出来。
“难不成我要扑上去啃他一口解气么?”
重黎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你就是顾忌太多,怂得很。”
她一阵无奈,摇了摇头:“我不擅骂人,要不下回您来?”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云渺渺低头瞧了眼他脚下的剑,英招被他收起来了,也不晓得他从哪儿弄来的这把中品灵剑,剑身纤长,像是女子所佩,他站在上头总有种说不出的寒碜。
不过至少不必与她和阿湛挤在寸情上了。
出了朝云城,一路向南,半日光景便能瞧见北若城,只是一路过去,还经过两座城池交界,尸横遍野,还有不少妖尸浑浑噩噩地走在山林间,即便从断坡上滚下去,磕得一头是血,也浑然未觉,起身继续往前走,若无血肉作为口粮,这些妖尸撑上几日,便会倒在路边。
遍地尸身,没有人轻易下去查看,而这一路也没有看到一个活人,天地间一片诡异的死寂,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目睹这等惨绝人寰的景象,不少弟子已然面色惨白,浑身发僵,仿佛被人狠狠地捏住了心肺,喘口气儿都甚是吃力。
终于抵达北若城下,只见城池衰败,一片狼藉,昔日繁华面目全非。
本以为朝云城的境况足以称得上严峻的弟子们望见这般景象,才晓得何为人间地狱。
数丈高墙,血迹斑驳,城楼上的令旗也七零八落,城门大开,无人看顾,路边数具尸体皆是缺胳膊少腿儿,连一具全尸都找不到。
血肉模糊,有撕咬的、抓挠的伤痕,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妖气。
还有不少散落一地的人骨,沾着泥灰,已经没有血肉了,应当死去多年所化。
“连白骨都能诈尸吗?”众弟子不由骇然。
城外尚且如此,入城后境况更为可怖。
正如卷宗中所言,城中百姓皆化妖尸,行走与街巷间,骷髅从坟内爬出,撑着松散的骨头,生前被砸塌了一半的头骨上,只剩下左边黑洞洞的眼窝,甚是吓人。
他们四处张看着,找寻着血肉,毫无神采的眼睛望过来,那眼珠子仿佛随时会掉出来似的。
众人心惊肉跳地避开这些妖尸,躲进巷子里,尽量压抑着呼吸声,以免惊动这些妖物。
“控尸之术,将死去之人的魂魄强留在体内,不得轮回,那些化成白骨的人的魂魄应当是从轮回台上强行拉回来的,投胎转世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如此一来,转世只怕无望了……”孟逢君不由唏嘘。
“被召回的魂魄应当并无意识,只供驱使,只知杀戮,能不惊动自是最好,到了万不得已时,切勿犹豫,他们虽还维持人相,却已经脱离天道了。”云渺渺压低了声音,郑重地嘱咐道。
众人屏息点头,警惕着四周。
云渺渺看向怀中的司湛,半大的孩子攥紧了拳头,分明害怕极了,微微地颤抖着,倒是能忍得住没喊一声,乖得连他们这些修行之人都自叹弗如。
她拍了拍司湛的肩,低声问:“阿湛,你离城之前,城中便是这般景象了吗?”
司湛摇了摇头,小声答复:“盈姑姑带我出城的时候还有人活着的,我娘也还在城中。”
“你娘?”云渺渺吃了一惊,“她没同你们一起逃?”
他摇了摇头:“盈姑姑说我娘病了,不能跟我们一起出城,要过几日才能追上我们,她先带我去找我爹,其他的日后再说……”
他说得有些含糊,显然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姑姑带我出城的时候,城中还有不少人活着呢,我们走到半路,才遇上了那些妖怪。”
这话云渺渺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你们出城,不是为了逃命?”
司湛犹豫了半响,茫然道:“姑姑是要带我去朝云城,可快到城下的时候,姑姑……姑姑就被咬死了。”
他难过地垂下了眸。
“去朝云城找谁?”孟逢君讶异地问。
“好像是我爹爹。”
“你爹爹是谁?”
“不知道。”
她始料未及地一愣:“……不知道?”
“嗯……”他也有些为难,“我没见过爹爹,只有盈姑姑照顾我,我娘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我还有个爹爹……”
他也是在离开北若城后才从盈姑姑口中晓得,自己原来还有个爹,事实上他一度以为自己是没爹的孩子,毕竟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来看过他。
“那你娘呢?可有追上你们?”孟逢君脱口问道,话一出口其实就后悔了。
他们当初救下他的时候,他可是孤身一人。
这一问的答复,似乎是不言而喻的,还着实残忍。
司湛低下了头,有些呆滞:“我再没见过我娘了。她也许已经逃出来了,也许……并不打算来找我和盈姑姑。”
云渺渺留意到他提及自己的娘亲时,眸光便暗了几分,似乎并不想多言,便示意孟逢君不必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