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众人分了几间屋子,各自小憩,守夜的两个弟子则绕着篱笆墙走动,时时警惕着四周的状况。
莲娘上了年纪,到了冬天腰腿便酸疼起来,云渺渺搀着她回屋,冲了个汤婆子,给她暖手。
莲娘坐在榻边,怜爱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云渺渺,她正仔细查看她的腿骨,目光专注而认真,鹊尾冠上的丝绦垂落在眼角边,褪去了当年青稚,日渐长开的眉眼,透出昳丽动人的姿容。
淡然的眸光下,仿佛藏着一片净然亭亭的湖水,风一吹,便会荡开令人心神动容的涟漪。
就像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从牙牙学语到卓然众人,莲娘心头感慨万千,欢喜,又莫名地想哭。
想起她方才打听的事,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娓娓道来:“那座宅子是在你走后不久被买下来的,原先是一户做布料生意的商户人家,家道中落后宅子便易主了。”
“没人晓得买下宅子的人是谁,门外也不见挂一块牌匾,宅子外头有护院守着,闲杂人等进不去,里头的人也不出来,只偶尔有大夫和几个面生的下人采买出入。”
“不过宅子刚买下来的时候,有路过的人曾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里,走下个天仙儿似的姑娘,从后门进去了。”
“那宅子与太守府只隔了一条巷子,故而市井传闻,那座宅子是太守大人拿来金屋藏娇的,说不准巷子里挖了地道,到了夜里便从太守府到那座无名府中偷偷幽会。可话虽如此,却从未有人当真瞧见过太守出入那座宅子,倒是有一回,瞧见一辆黑棚马车从后门进了宅子。”
“那女子进了宅子后,好多年都不曾出过门,没人再见过她,也有传闻说人其实已经死了,宅子空置着,只留了几个下人扫撒桌椅,但这话也只是无端的猜测,宅子里所有人都底细不明,你们若要取查,可得处处小心。”
云渺渺将她的话都暗暗记下了,诚然这番猜测其实真相的关键。
莲娘看着她皱眉沉思的样子,叹了口气:“日子过得真快啊,一别十年,你在天虞山过得可好?”
云渺渺笑了笑,伏在她膝下,说着自己这些年度过的日日夜夜。
“我一切都好,吃得饱,穿得暖,拜了个好师父,同门的师兄对我也很是照顾,天虞山有座浮昙台,我站在那,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若是眼神好些,应当也能望见北若城的……”
闻言,莲娘啼笑皆非:“远着呢,能瞧见什么。”
她顿了顿,叹息道,“其实你当日跟着那些仙君走的时候,我瞧见了,一直看着你走出了城门。其实我都想好了,你留在北若城,还是得吃苦,与其跟我在这深山中浑浑度日,还不如去天虞山试一试,便是再也见不到了,至少晓得你还好好地活着……”
舍,肯定是舍不得的,但若仅仅因为她舍不得,就绊住了这孩子,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晴姑娘。
“现在我看见了,你过得很好,也能安心了。”她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卸下心头重担,满心宽慰,“我从前同晴姑娘一样,便是到了年纪,从良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归宿,姑娘性子倔,曾对我说,若能离开不夜天,她便隐居到山林中去,无论多苦,也绝不给人做妾。”
“我呀,就喜欢这样的晴姑娘,即便沦落风尘,她眼里还有光,与我们都不一样。你恐怕不晓得,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因家中犯了事,爹娘都被问斩了,才沦落到进了不夜天,她骨子里啊,还是个骄傲的女子。”
“我若是在她死后,带着她留下的银钱给人做了妾,她在天有灵,定会痛斥我一顿。这深山中也安逸,无人打扰,也无人晓得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养花种草,日暮云归,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云渺渺看着她身上打着一处又一处的补丁的粗布麻衣,默了默:“这样的日子,您当真觉得好吗?”
她一直担心她走后,她可会被人欺负,受什么委屈。
莲娘抚了抚她鬓边碎发,笑容温婉:“吾心安处是故乡,能再见你一面,莲姨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包裹,布帛上纤尘不染,看得出平日里定是小心打理,留存到今日。
将其拆开,里头还包了一层,一封泛黄的书信随之滑出。
云渺渺认得,那是她刚到天虞山的时候,为了报平安而写的信。
仅有这一封,寄到了莲娘手里。
莲娘拿起信,搁在一旁,纸张已经泛黄变薄,字迹也有些淡了,却依旧平平整整,没有破损一处。
“这封信,您一直留着?”云渺渺愣了愣,一封信报平安的信罢了,她当时也不知信能否顺利送回北若城,故而也没有多写,信封里只塞了一张纸,几眼便能看完。
莲娘无奈地笑了笑:“多少是个念想,就寻思留着吧。”
她将层层叠叠的包袱解开,一抹耀目的明红刺入眼中,珠玉点翠,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竟是一件嫁衣。
云渺渺缓了一缓,才想起自己是见过这件衣裳的。
“你走的时候,独独留下了这件霞帔,我一直留着,等你哪一日回来,能将它带走。”莲娘缓缓抚过细腻的料子,这么多年,上头的绣样依旧细密精致,不曾损坏分毫。
“晴姑娘想得远,每年其实都给你做一套新衣裳,这件嫁衣啊,虽说没有官家小姐那般富丽,却也花了不少心思,连自己最喜欢的头面都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