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哭,便哭到了他睡着。
看着趴在她腿上还在一抽一抽的少年,云渺渺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人抱回了屋中。
随手熄了床头的灯,而后便退了出来。
然还没走几步,就感到一阵心悸,神思恍惚,竟连站都站不稳。
慌乱中有人扶了她一把,浑厚的灵气自掌心传入她体内,她喘了几息,才缓了过来。
“多谢”
下意识地抬起眼,发现扶住她的人是司幽,错愕之余,倒是松了口气。
这点小心思没来得及藏,被司幽瞧了个正着,不由好笑。
“这么怕被重黎撞见你这副样子换了我就无所谓了”
这话中多少掺了些酸味儿,云渺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么在这”
她分明记得他去帮阿鸾打点上下了。
司幽笑了笑,道:“我刚遣走了这次带出来的兵马,你也晓得,酆都阴兵不可随意逗留人间,这次已是例外了。”
“你也要走”
他抿了抿唇:“再留几日,送你们到昆仑,我再走。”
他垂眸打量了她一圈,她的脸色着实苍白,这番模样要让阿鸾和重黎那小子瞧见,定是要刨根究底的。
云渺渺咳了数声,被他扶到树下坐着。
“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这头发是怎么了”
似是料到她终会问起此事,司幽淡淡地笑了声:“怎么,不好看吗”
她疑惑地蹙着眉:“好不好看另说,但上回见你,还是黑发,酆都出了什么事吗”
司幽默了默,旋即莞尔:“有什么事也都过去了,从前懒散惯了,一时没有防备,损了些修为,白了头发,也怨不得旁人。”
“是无尽”她一语中的。
司幽僵了僵,她便晓得自己猜对了。
“嗐,我也就吃了点亏,缓些年就好了,这白发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倒是你”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这病症有多久了”
“自师父去后,便有了。”她原本只当是之前受伤落了病根,却见他难得正色起来,觉出些不对头,“这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司幽沉默良久,长叹一声:“这事也瞒不了你多久,索性让你有个准备这不是病,是这副身子衰竭的征兆。”
闻言,云渺渺倏忽一怔。
“衰竭什么意思”
“你可还记得,你我在育遗谷初见的时候”
云渺渺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那其实并非我头一回安排你转生,只是你全不记得。”司幽叹着气,坐在了她对面,“你的魂魄不稳,若如寻常生魂那般转世,多半在轮回台上就会散,唯一一次成功,便是在白辛城,你投生到云家,但这也只是一轮侥幸罢了”
他看向她,几度欲言又止。
“每一世,你都活不过十六岁。”
每一世,她所寄生的躯壳都不一样,但无论是咿呀学语的孩童,亦或是豆蔻芳龄的少女,最终的结局都一样。
神灵的魂魄,不是区区肉身凡胎能承受得起的,世上也没有任何命格能左右她的命运。
她世世命途多舛,也是源于此。
摇摇欲坠的神魂,在世间不断转生,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你这辈子,得益于拜入天虞山,长潋为了替你续命,花了不少心思,筑基到开光,也只能让你多活这三年,本来好生养着,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可你如今如今损耗太过,可能”
可能什么,司幽没忍心说下去,但个中深意,早已不言而喻。
而眼前的人正如他所熟识的那样,没有任何吵闹和争辩的迹象,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只是稍稍僵了一下。
“是吗”
她抬起眼,开口先问了他一句。
“可还有旁人晓得”
司幽摇了摇头:“你的轮回都是我一手操办,未经任何人之手,连阿鸾都不晓得。”
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这件事,你我知道就够了,切勿告诉旁人。”
她一字一顿地嘱咐。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诚然她近来隐隐有了将死的感受,却一直不敢下这个定论,司幽在这时候肯对她说一句真话,她的寿数,看来真的不多了。
不过,应当还能撑到昆仑。
所幸还有长琴长老和端华长老可以主事,师兄和孟逢君也能独当一面了,她这个代掌门撒了手,他们还有能指望得上的人。
只是这件事,暂且得瞒着,至少眼下还不是说的时候。
突然交代后事,才聚起的人心都要散了。
死过这么多回,这么冷静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命不久矣之后,几个瞬息工夫,她就想清楚了。
不能告诉阿鸾,重黎就更不行。
那祖宗看在魂胎的份上,隐忍至今,算是给足了她和天虞山的面子,若是晓得她要死了,以他的性子,谁能稳得住
看着她筹谋自己的身后事,司幽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你就不能不能表现得委屈些”
每一世都死在最好的年华,之前的暂且不论,这三世她历经切身之痛,不怕吗就不会不甘吗
掉几滴眼泪,难道过分吗
“委屈”云渺渺抬起眼,想笑,却又当真笑不出,叹了口气,“你看看我们如今的处境,哪里是委屈的时候”
自担起了天虞山,她连顾影自怜的时间都没有。
心里一旦揣了什么,不知不觉就看得重了,她只想将所有人平安地带到昆仑山,安顿下来,至于自己能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