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荆斩棘,杀尽所有不服之人。
都不曾有过悔意。
稳坐魔尊之位数千载以来,这是重黎头一回做如此真切的梦。
浑身的钝痛已经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只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让他别睡,让他同她说说话
那样的声音,他从未听到过,以至于下意识觉得定是自己痛糊涂了,才会觉得听到了她的哭声。
压抑的低声抽噎,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阿黎,阿黎
听着这哭声,他居然会觉得有些难过。
呵,但想想又怎么可能呢
不可一世的陵光上神,怎么可能会哭
铁石心肠,是掉不出眼泪的。
不如同他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可信些。
这么想着,那声音也愈发遥远。
他睁开眼,望见的依旧是熟悉的云渺宫的封顶。
在这间屋子住了好些年,便是许久没回来了,也绝不会忘。
他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这一夜总算熬了过去,为抵御邪气,他须得全神贯注运转体内的灵气,以龙族至寒之身将其封住。
本以为今晨醒来,会是浑身冰凉,毕竟从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可这回却有所不同,他浑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半点不觉冷。
他感到自己枕着软绵绵的东西,却不像是枕头的触感,温热地贴着他的脸,稍一动,便觉察到还有一条胳膊环着他的肩。
错愕地抬起头,望见的竟是云渺渺的脸。
眉头紧锁,似是十分不安,如今明明比他矮了许多,居然像个蛹似的,将他牢牢圈在了怀里。
他脑袋下枕着的,正是她的胳膊。
瘦得实在没有几两肉,略硌脸。
他吃了一吓,还以为自己瞧花眼了。
她居然抱他
云渺渺抱着他睡
她没将他一鞭子甩下去就够稀奇的了
况且他昨日伤势复发,他可没挨到躺在床上。
只迷迷瞪瞪记得,回到云渺宫时,殿中空无一人,他一片漆黑中坐了很久,最后好像好像看到了陵光的脸。
他总觉得她是来嘲笑他的狼狈,气得想挥走这幻象。
可嚷了半天,也没什么用那原来不是幻象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霍然起身,心口急促狂跳,脑子也跟着嗡然一片。
就连牵扯到伤口的疼痛,似乎都不足以将他从木然中扯回来。
云渺渺本就睡得不安稳,这点动静便能让她惊醒过来。
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迷蒙的雾气,渐渐清醒过来后,才悄无声息地淡去,回到平日那般生就淡然的模样。
“你”重黎一时语塞,看了看身上的伤,都已经包扎过了,他还没有在昏迷中也能料理好自己的自信。
云渺渺坐了起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掌心贴了贴他的额头。
确信已经不再凉得吓人之后,点了点头,下榻正衣冠,而后在他不明所以地注视下,走出了这间屋子。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漠然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喂云渺渺”他一头雾水地想追上去,才迈出一步就扯到了伤,疼得跌回榻上,龇牙咧嘴地低喘。
他设法回想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走出内殿的云渺渺正神思恍惚地扶着柱子,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灵气,到底还是耗损多了
她叹了口气,咬着牙吃力地支起身子。
一旦迈出这道门,她依旧是天虞山的掌门,昆仑上下数千人的支柱,山风愈烈,不可摧折。
孟逢君今日起的比平时早些,到后厨取些早点时,恰好看到云渺渺在盛粥。
踟蹰再三,默默凑了过去,压低了声儿:“魔尊昨日可还好我回去看了师父新研制的符水,药性厉害着呢人没事吧”
昨日她也是瞧着重黎喝完那罐符水的,瞧着只那么一小瓶,对于魔族而言,跟毒药差不了多少。
回想起来,都觉得背后发凉。
便是这帝魔族帝君法力高强,乐意留在这给自个人找麻烦,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儿啊。
回头人都给折腾废了。
云渺渺啜了一口粥,神色淡淡:“人没事,就是气儿还没消,这几日你们少来云渺宫这边。”
闻言,孟逢君松了口气,端着粥点也坐了下来。
“我师父和端华长老是真的开始怀疑他的身份来历了,便是藏得再好,纸终归包还不住火,万一哪日露馅了,你可有想过要怎么办”
一愁未消,又添新愁。
她倒不是担心魔族,可这段时日她,还有清风师兄都是知情的藏魔族,还是个帝君
传出去,非闹出大乱子不可
云渺渺勺子一顿,沉默半响,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此事终须有个交代的。”
孟逢君叹了口气,分外头疼:“我怎么就答应帮你和师兄瞒着这么大的事儿呢”
早知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当初她就该狠下心,将这魔头赶走才是。
诚然诚然他的确帮了不少忙,但自古正邪不量力,魔与仙又怎可共处一室
想想倒是糊涂了。
“孟逢君。”云渺渺忽然放下了勺子,郑重地望着她,“我听闻少阳山有一秘术,能窥探死人的记忆,可是真的”
孟逢君一愣:“有倒是有,是我大哥创的,用来审讯一些失手杀了的妖邪还算有用。”
“对仙灵也有效吗”
“应当吧,生前有灵识就成,你问这个作甚”
云渺渺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