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东去五十里,山中孤寨中,又见一轮厮杀。
匆匆赶至此处的孟逢君率十余弟子,前来援救被困山崖另一端的山民。
妖兽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换了以往,生杀予夺,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斩妖除魔,护卫苍生,本就是师门训诫。
可这回,却连握着兵刃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就在昨日,他们下山前,掌门和镜鸾上君亲口道出了这些妖兽的“真身”。
浑身长满人骨的妖兽,是绝不该出现于世的怪物,说是畸形都不足以括之。
可偏偏,它们就在眼前。
方才斩下的头颅,四肢一旦留意便能觉察到这就是人骨。
这些“妖兽”究竟遭遇过什么已不得而知,但要他们放手屠戮,毫无芥蒂,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只要一想到他们极有可能就是在杀人,着实一阵恶心,胃里尽是酸水,几乎要吐出来。
孟逢君的脸色从没有这般难看过,敕令所有人不得犹豫。
是人是妖,已无关紧要。
若是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便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与其坐以待毙,她要的是将所有人都平安带回昆仑。
镜鸾上君今日启程赴往东海,眼下的局面瞬息万变,便是晓得九死一生,她更怕的是人心溃散,不战而败。
这昆仑,难道真的只有靠云渺渺撑着吗
他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这几日,她总是能从云渺渺身上看到长潋上仙的影子,虽说徒似其师,不足为奇。
但这个节骨眼上,这种似曾相识只让她感到无端地害怕。
山中所有人都当云渺渺是唯一的支柱,好像只要她在,昆仑就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似的。
但那傻子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日日给她换药,难道真什么都看不出吗
长潋上仙身殒的那一幕,这几日总会反反复复地浮现在眼前。
终于屠尽了眼前的妖兽,精疲力竭的众人带着被救下的山民登上飞舟,以浓雾为掩,返回昆仑。
孟逢君坐在船首,身后的弟子递来一包干粮。
“回到昆仑还需小半日,师叔您先吃点东西吧。”那弟子冷不丁瞥见她脸上溅到的血迹,尴尬地呈上了帕子,“您擦擦吧”
方才对付那些妖兽,数她冲在最前头,说了不准留情,当真雷厉风行,带着毕方愣是为所有人杀出一条血路。
如今平静下来,却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
“师叔,您怎么了”那弟子坐在了她旁边,疑惑地望着她。
孟逢君咬了口干粮,沉默半响,摇了摇头。
“才赶走魔尊,又忙着四处对付妖兽,要不是还有昆仑山栖身,我们不知还能去哪”那弟子叹了口气,“这回真多亏了掌门,当机立断,才保下了这么多人命,换了别人,怕是吓都要吓破胆了。”
孟逢君蓦然一僵,捏紧了手中的干粮。
这番话大概也是栖居在昆仑大多数人的心声,但说句不好听的,她倒宁愿那个凶巴巴的魔尊还在云渺渺身边。
就算仙魔不两立,也好过只留她一人坐在那座空荡荡的大殿里。
她好几回过去,桌上的饭菜都是凉的,云渺渺对着那晴虹,没日没夜地琢磨妖兽和无尽的动向。
诚然因此的确救下不少人,可她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如今魔族已彻底被清剿,少了内患,咱们能专心对付外敌了。”那弟子满心欢喜地看着后头被救下的诸多百姓,无论如何,能救这么多人,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边兴致勃勃的说着,孟逢君却始终眉头紧锁。
旁人不晓得魔尊都做了什么,她多少还是清楚的,且不论其他,至少那魔头瞧着不至于是为了害云渺渺。
他留下,打个商量,说不准还能帮忙对付无尽和玄武。
毕竟唇亡齿寒,无尽毁了人间,魔界,妖界,乃至酆都地府,都不定能独善其身。
云渺渺偏偏在这时候,同其反目,该说是蠢还是
她烦躁地啧了下舌,本是心不在此,话也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可旁边还在夸掌门英明的弟子却以为她是嫌聒噪。
天赋异禀的孟师叔脾气却不太好的传闻在门中人尽皆知,未免触霉头,他赶紧识相地退到了后头。
浪涛滚滚,砯击海岸,铺天盖地嘶鸣声中,骨笛嘶哑。
西海之上,妖兽追随笛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笛声停时,海岸边已经聚集了数百妖兽。
然,这还仅仅是今日的赶来的。
一连数日,受召集而来的妖兽早已盘踞了方圆百里的山野,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朝着昆仑仙山奔涌而去。
玄武放下骨笛,回头看着漫山遍野虎视眈眈的兽瞳,冷笑了声。
无尽要他在这召集妖兽,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感受十分膈应。
他只想知道长生之血和最后一片朱雀血翎的去向,说到底对陵光的性命和昆仑庇护下那帮凡人的生死倒并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无尽好像挺乐在其中,这“世间极恶”,倒是没教人失望。
无尽给他留了话,三日后来寻他,如今已是第三日,他对无关自身的事素来是懒得操心的,撇下一众饥渴焦躁的妖兽,回到了山洞中。
洞外围了一圈饥肠辘辘的妖兽,虽有他留下的禁制阻挠,但看着这么一张张凶恶的嘴脸,还是教人不寒而栗。
眼看着他走近,迫人的压力随之涌来,妖兽们识相地退至两旁,即便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