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头一回见,畏惧却似是渗入骨血。
云衡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身后便是几个还未醒来的孩子,咬咬牙,又停住了。
“你是何人”
来人漠然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跟看地上的蝼蚁没什么区别。
“玄武。”
干脆的答复令人浑身一震。
云衡难以置信地将他打量了几圈,仍觉不可思议。
天虞山遭袭时,他便听闻率领妖兽者便是堕魔的上古神祗,本以为该是何等面目狰狞,形同妖物,才能做出那般骇人听闻的事。
可眼前的人却是身形精瘦高挑,若不是眼角的疤痕和过于苍白的面色,更像世家的温润公子哥儿。
“既然醒了一个,也不必磨蹭了,把所有人弄醒,跟我走。”
昆仑山中。
三个时辰,平日觉得过得甚慢,可今日却如窗间过马,转瞬便已近黄昏。
步清风等人将所有凡人带到山崖边时,远远便望见玄霜树下似是已经站了很久的云渺渺。
山中灵兽匍匐在她脚边,警惕地注视着远处。
望见他们过来,云渺渺俯下身,不知对树神说了句什么,头顶的枝叶微微颤动了下,旋即又平静下来。
这株玄霜在此屹立千万年,枝叶葳蕤壮丽,温和的灵气自上而下包了过来,悄无声息地将所有人裹在其庇护之下,再不必打伞,也绝不会淋到一滴邪雨。
“师父”楚司湛跑到她跟前,发觉她的脸色红润不少,虽说称不上康健,但至少比近日所见有了几分精神,“您好些了”
云渺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人都带过来了”
楚司湛点了点头,看向树下惶惶不安的众人。
“清点了三遍,应当没有遗漏的了”事出匆忙,他虽吩咐了下去,但不可能事事兼顾,更不必说眼下的局势着实令人心慌。
云渺渺点了点头。
“阿湛”
沉默几许,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做了国君,便不可如此莽莽撞撞了,君无戏言,从今往后,你便是这些臣民的依靠,为君者,可不是光享受下头的人对你的仰慕。”
“你这一生,或许会面临很多抉择,失去很多珍贵的东西,为师希望你做个无愧于天下,也无愧于己的人。”
“敢于天下先,无需回头追悔任何事,尝遍世间悲欢离合后,亦有一人与你比肩而行,不离不弃。”
“师父您怎么了”楚司湛从来没见她这样同他说过话。
与其说是语重心长,到更像是像是以后再也没法叮嘱他了,所以要一股脑儿地对他倾诉完。
他们来这之前,清风师伯和孟师伯明明告诉他们,已经有法子应对外头的妖兽,让他们来这避难的。
可她这样说话,令他很慌。
看着那双淡然至极的眼眸时,很容易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怕,却不知到底怕什么。
楚司湛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昆仑是不是保不住了”
默然片刻,眼前的人忽地笑了笑,郑而重之地答复了他。
“有师父在,保得住。”
虽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楚司湛却总觉得这话意犹未尽,只说了一半似的。
正欲追问,孟逢君却走了过来。
瞧见她近了,云渺渺便轻轻推了他一把。
“回到禁军那边去,云衡和那些妇孺会平安回来的。”
楚司湛十分犹豫:“您小心些。”
说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他离去后,孟逢君停在了她面前,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如何”看着她提了气又说不出半个字来的样子,云渺渺平静地问了句。
孟逢君攥着拳,似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平日里最是中气十足的人,这会儿倒是没了底气。
“清风师兄若是知道这些破事儿,非恨死我”
云渺渺莞尔一笑:“辛苦你了”
“滚,什么屁话”她恼得连少阳仙府大小姐的修养都不要了,指甲嵌进肉里,抠出了青紫的血印,“真觉得辛苦了我,你今日就别站在这”
这话里掺了几分小性子,与她这些年在师弟师妹门面前树立的严厉稳重的形象出入甚大,倒是把眼前的人逗乐了。
“笑什么”孟逢君嗔了她一眼。
“就是”她意味深长地低笑了声,眼里却浮动着难能可贵的温软神光,熠熠生辉,“就是忽然想起在白辛城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了。”
“”
“那会儿你简直是个刺儿头,还小心眼儿。”
“我几时”
“师兄给我多夹了块肉,你半夜起来把我枕头抽了。”
“”这人记性怎么这么好
“旁人都道你我八字不对盘,是个相克的命。”
她无奈地笑着,却从袖中取出了掌门令,轻轻地搁在了孟逢君手里,一字一句,极为郑重。
“但我一直觉得,在人世走一遭,能与你结识,是我命中一大幸事。”
“孟逢君,多谢了。”
金藤染上赤红的光,裹挟着无数星火迸溅开来,刺目的明辉冲天而起,湮没了唇边浅淡却泛着暖意的笑。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她退到了玄霜树所能庇护的范围外。
在时限将至之际,回身猛然一鞭,竟当真在茫茫云雾间辟出了一条路。
此路尽头,是清晰可见的弥漫着浓浓邪气的西海,浊气翻滚的浪,砯击着中央的高台,面如纸色的陆君陈牙关紧咬,苦苦忍耐。
抬起头,却望见眼前云雾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