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忘川河的魂魄被拔除的生前记忆,皆化为点点萤火,随风掬一捧长溪如练,缓缓流向望乡台。
霓旌平静地听完她的话,默默抚过腰间陈旧的帝台棋。
“所以活着的时候,若能遇上个愿意渡你向善的人,也算是了不得的运气啊……”
“君上可有说过,冰棺里的人何时能醒?”孟婆看向她
“难说……也许明天就醒,也许好些年都醒不过来。”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就这么干等着?”
她莞尔,叹了口气:“他这辈子收了三个徒弟,就数我最不争气,好在我认错勤且态度好,想着等他睁眼,在他生气之前,赶紧给他陪个不是,他等我向善这么多年,我等他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孟婆默了默:“如今世道乱成这样,往后会如何很难说,听闻君上去昆仑了,想必出了大事,酆都也不知能撑多久,我不定能顾得过来,你留心些罢……”
霓旌点了点:“我在望乡台下设了禁制,若有异动……”
话音未落,她便忽然一滞,脸色也顿然沉了下去,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细说,便抄起剑匆匆往回赶!
孟婆隐隐觉察到出了事,却着实抽不开身,只得传音给奈何桥上引渡鬼魂的无常速速追去。
冰窟入口本十分隐秘,但自从朱雀的尸身被玄武偷走了一回后,知晓这条路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本以为无尽不会为难一个死过一回的人,一门心思都在对付昆仑山上,故而留在望乡台的鬼差也并不多。
可就在方才,霓旌布在洞口的禁制,被人打破了。
她提着一颗心,御剑赶回,只见三五鬼魂在洞口徘徊,其中已有露出本貌,化身厉鬼的。
赤目獠牙,喉中赫赫有声。
这绝不是被引渡过来的生魂。
酆都近来焦头烂额,能勉强维系轮回的秩序已极为不易,一个个验明正身,着实为难,大多都是上了轮回台,由判官对着生死簿逐一划去。
而这些鬼魂,多半是混进来的。
其目的,不言而喻。
门外禁制已破,大门敞开,冰窟内一览无余。
厉鬼们趋之若鹜地涌入窟中,朝着冰墙下剔透的棺椁扑去,还未近前,便被一道凌厉的剑光拦下。
琅华寒气逼人,握着剑的人更是厉眉怒竖,朝棺椁中看了一眼,确信里头躺着的人没有受到任何搅扰,暗暗松了口气。
“是谁派你们来的?”她的目光冰冷地逡巡于那些来路不明的鬼魂之间。
那些鬼魂却似是并无神智,除去被剑气震慑而愣了一瞬,相继扑了上来!
眼见无法交涉,霓旌也不再保留,全力应敌。
她从前也与怨气深重的厉鬼交过手,可这些鬼魂的法力却远在她意料之外,一面对付,一面要护着尚在昏睡的长潋,多少有些勉强。
无常赶到后,瞧着这么个局面,二话不说先搭了把手。
“这些鬼魂是从何处勾来的!”缠斗之余,她不忘追问。
两位无常互觑一眼,竟都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些鬼魂,他们就像凭空冒出来的,生死簿上都不知可有记录。
如此一说,霓旌心头咯噔了下。
连酆都的鬼差都没有印象,这些鬼魂的来历便耐人寻味了。
他们是如何混入黄泉,涉过忘川,瞒过这么多鬼差的眼睛,摸到这望乡台下?
一切的始末都浑浑噩噩,无暇细想,她只知万不能让这些恶鬼近长潋的身。
鬼魂是已死之人,用凡间的灵剑斩阴间的魂,实在不易。
黑白无常试图以勾魂索将其制住,然勾魂索一次只能勾住一魂,剩下的依旧不知畏惧地迎着剑影朝冰棺涌去。
虽不知其从何而来,但仅凭三五恶鬼便敢擅闯酆都,想来是知道幽荼帝君已离开地府,五方鬼帝忙于引渡冤死的生魂,剩下的鬼差便不必放在眼里了。
她催动九思,且将冰棺牢牢罩住,拦住恶鬼去路。
派遣这些恶鬼之人应是没有料到长潋身边还有她守着,亦或是从未将她视为威胁,无论哪种猜测,都令人愤慨。
恶鬼都能混入酆都地府了,人间到底乱成了什么样!
她奋力厮杀,诚然费了些工夫,但只消魂飞魄散,便再无反击的余力。
她在心中暗骂这等背后偷袭的手段卑鄙无耻,却细思恐极。
偏偏这个时候对师父下手,意欲何为?
整座冰窟在打斗中震颤起来,被剑气砍中的地面,翻起层层寒气,窟中起了一层雾。
她稍一走神,便遗漏了身后的一头恶鬼。
尖锐的毒爪朝着她的后心刺来的瞬间,一道水光随即而至,正中其要害,咧着獠牙的鬼魂刹那便魂飞魄散。
而黑白无常那边,也攫住了最后一头,将其就地散魂。
霓旌蓦然怔住,看着地上飞溅的几滴水花,在刺骨的寒气中迅速结成了薄冰,心头涌起巨大的惊骇与狂喜,难以置信地缓缓朝冰棺望去。
棺椁边缘,伸出了一只素白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青白的指甲不知何时竟泛出了红润的色泽。
画一般的人躺在晶莹的冰层后,温柔地冲她笑了笑。
她喜不自禁,心口剧烈地跳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倒了棺椁旁,扒着冰冷的边沿朝里看。
棺椁中的人面色还有些苍白,才从沉眠中睁开眼,周身寒气萧萧。
她静静攥住了那只冰冷的手,感觉到它从无情的寒一点点有了暖意,一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