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中天,将屋顶的瓦片照得发白,从飞檐一角滚落而下的石子三三两两,显然是方才还没丢完的,一股脑儿地撒了下来。
楚司湛忙往后躲,才免于被这波石头砸个正着的下场,脸色更臭几分,仰头瞪着坐在他寝宫屋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男子。
人间八年,销声匿迹,连回昆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独独他这时常回来,有时一年,有时半年,都是黑灯瞎火的时候,冷不丁地站在宏昭殿外,又或是直接坐在了殿中,自己动手,茶水吃食,半点不客气。
这回倒好,索性坐在屋顶上了。
漆夜般的一双眼,盛着银白的月华,遥望远处。
楚司湛无奈地摇了摇头,踏着屋侧梧桐枝干,飞上屋顶。
素白的身影就坐在飞檐变边,懒洋洋地倚着石雕,不晓得又跑去了哪,反正他每次上他这来,都是一脸的倦色。
雾绡白衣,在夜风中微微曳动着,自从他八年前离开昆仑山,撇下魔界,也换下了往日的玄袍,素净的颜色,是昆仑的弟子袍,洗得有些旧色。
诚然他肯换了那身乌漆嘛黑,倒也挺好,但这么多年,瞧着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
楚司湛曾同他提过,一界帝君别弄得抠抠搜搜的,不然他从国库里拨点料子,再给他做身一模一样的。
却被他拒绝了。
他说,这衣裳是当年他还是昆仑弟子的时候,同长潋一起,量身定做的,重做一身,就不一样了。
他怕这样就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方才被石头砸了脑袋的气也消了一半。
罢了罢了,他是一国之君,要大度些。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楚司湛走过去,撩袍坐在了他旁边。
重黎终于将目光从宫墙外的灯火上收了回来,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今儿不是你过生辰嘛?”
“……都是些繁文缛节,麻烦得很,规矩甚多,你又不爱看。”楚司湛揉了揉还在发酸的胳膊,小声嘀咕。
白日里威镇百官的国君,在他面前倒是还有几分少年意气。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加冠在人间可是大礼,何况你是天子,要做的自然多。”
楚司湛睨了他一眼:“你最近去哪了?”
重黎抖了抖衣摆,换了个姿势,虽说有些懒散,但比起从前的放浪不羁,如今倒是规矩了些。
“走了趟蛮荒,南海也转了一圈,前些日子去了符惕山。”
“符惕山?”楚司湛狐疑,“去那作甚?”
“当年符惕山的江疑神君,似乎已经寻到彻底铲除无尽的法子,只可惜战死沙场,未能将这一秘辛告知任何人。”重黎答道。
闻言,楚司湛吃了一惊:“你觉得神君死前将这线索留在了符惕山?”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重黎叹了口气。
“怎么?”
“这八年,我去符惕山前后五回,只找到一些古籍,翻了个遍,仍无结果,许是我想错了……”
在过去听到师尊与他父君的交谈,细想来也只是种猜测,真有应对之法,江疑神君何以隐瞒到战死?师尊和父君早知,又怎会有后来的不周山大劫,神族遭受灭顶之灾?
他只是在过去听了一耳朵,或许是他想多了……
但总觉得……不甘心。
常羲上神曾与父神联手将无尽封印于苍梧渊长达数万年,定是有门路的。
只是眼下线索太少,他还没有找到罢了。
楚司湛瞧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见他一回,便觉得他改变诸多,如今竟已想不起他八年前是个什么样子了。
昆仑有长潋上仙和一众仙门弟子把守,再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八年前那一战,重创了无尽和玄武,这么多年竟真就再无动作。
须臾的太平,却不知能持续到几时。
“既然晓得今日是朕生辰,可有贺礼?”他伸出了手,板着脸等着。
重黎斜了他一眼,咋舌:“你倒是真不客气。”
话虽如此,反手还是甩了个锦盒过来。
楚司湛打开一看,盒中是一只晶莹剔透的冰晶瓷瓶,瓶中有一抔雪,春暖风温,竟没有丝毫消融之势。
“北海冰玉雕的瓶子,里头是昆仑山的雪,可保百年不融,能陪你进皇陵。”重黎解释道。
“……”
这解释还不如闭嘴。
哪有人生辰贺词,说得这么不吉利。
不过这份礼,他是真没想到。
除了苏门山送来的粗布麻衣,今日就数这份礼让他最是意外了。
“多谢师叔祖了。”他紧握着冰玉,心中酸涩。
“什么师叔祖。”重黎纠正他,“按辈分,喊师兄,差辈儿了都。”
从前是没法子,如今再听他喊这声“师叔祖”,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自己欺师灭祖。
“哦。”楚司湛耸了耸肩,有些尴尬地改口,“……师,师兄。”
重黎往他腰间扫了一眼,除了天子佩剑,还有一枚翠绿的石头,黯淡许久,倒是与凡间普通成色的翡翠玉石极似。
“你还戴着瑶碧石?”
楚司湛看了眼:“嗯,还戴着。”
“云渺宫被封后,没有护持,这就是块下等灵石了,算不得什么宝贝,同你如今的身份可不符。”
楚司湛朝他腕上扫了眼,藏在雾绡下的手链就没摘下来过,不以为意地嗤了声。
“你不也戴着?嘴上说着不是什么宝贝,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