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镇西头,有一间草庐,草庐前铺着青石小路,与小镇上的其他院落相比,这里实在是有些寒酸,因为背靠大山,坐落在此处的房舍只此一户,当真算是世外桃源了。
一个青衫老者坐在院中的一个石桌前,对面坐着一个面带喜色的妇人,石桌上放着两包用草绳包扎好的药包,老者抬手往前推了推,笑道:“三娃子的病不打紧,再吃上两副药大抵便没事了,还是之前我吩咐的法子,温水煎熬,我在药中加了一些冰糖,这回三娃子应该不会觉得苦了。”
那妇人连声道谢,又是笑,又是抹眼泪,三娃子是她的心头肉,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程神医亲自上门瞧了瞧,说是没什么大碍,吃上几副药,好好休养几日,便没事了,妇人听老者这样说,才放心不少。
在桃源镇,有且仅有这么一家医馆,家家户户对于医馆中的这位程神医都很敬重,不光是因为老医师医术高明,而且老医师瞧病向来不收取任何费用,便是所需草药也都是后山亲手栽种的。
程神医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摔断了腿这样的大毛病,还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程神医都会竭尽全力,尽心尽责,没有拒绝过小镇上的任何一个人。
那妇人取了药,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被老者拦下了,老人家摆摆手,让妇人早些回去,给孩子治病要紧,旁的事情实在不用介意。
妇人出了院门,不由得回身看了眼整个院落,说是院子,其实就是用竹竿树枝简单围起来的一个栅栏,别说是防贼,便是连小孩子都防不住,院子的正门上挂着绿油油的藤蔓,也不知是何人在栅栏脚下撒了一些葫芦苗,如今终于发了芽,顺着竹竿爬了上来,看着倒是有些春意盎然。
葫芦藤蔓尚未开花结果,不过却挂着大大小小的一排葫芦,细细瞧去,那些葫芦已经变了颜色,在门框上缠了一圈,应该是挂在那里晒干了,等着装药盛酒之类的。
门扉上面,挂着一个牌匾,牌匾既没有上漆,也没有上色,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悬壶济世”,那是镇民们亲自做好之后,送过来的,算是整个小镇居民的一个心意,他们知道程神医不肯收礼,也只有这个牌匾,让程神医勉强收下来,为此程神医还特意挨家挨户上门道谢。
妇人收回思绪,将手上的两个药包拎了拎,叹了口气,“好人呐。”
送走医馆中最后一个客人,老人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往后山走去,在后山密林之中,有一处开垦出的空地,种植了漫山遍野的草药,那里便是程神医的草药园子。
没有程神医的许可,小镇上的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这里,哪怕是靠山吃山的猎户,也是绕着走,药园子周围还有一些好心的猎户设下的陷阱,以防山中的野兽无意中闯进来,害了满园子草药。
程神医的生活几乎是两点一线,除了闲暇休息时的草庐,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帮人瞧病,便是在后山照顾这些草药,一个老人家,顶着烈日,踩着积雪,佝偻着身子行走在田间地头,年年岁岁都不曾改变,这让小镇上的许多居民都有些惭愧,一些人也曾上门想要来药园子里帮忙,不过都被老者婉言谢绝了。
老人家不是不愿别人插手这些事情,他年纪大了,有人能够帮忙料理这些娇嫩的草药自然是好事,只是毕竟隔行如隔山,药园子中种了不下上百种草药,各有各的习性,不仅需要技术,更需要经验,稍有不慎,可能会毁了一园子的辛苦劳作。
所以,小镇上的居民干脆退避三舍,自发的形成一种观念,后山的药园子附近,任何人都不许靠近,省的弄巧成拙。
程神医虽然上了年纪,步伐不再矫健,不过走起路来依旧很踏实,大抵是常年在这条路上行走,轻车熟路,便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哪里有堵路的山石,哪里有低陷的水洼,顺着一条小路上山,不过百步,便能看到一片药圃。
除老人之外,破天荒的,药田中还有一人,一个裹着羊毛毯子的少年,正蹲在一片草药之中,手里拿着一个小锄头,正在给草药松土,远远瞧着,就像是一块儿黑漆漆的石头,旁边的土丘上,还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铜花洒。
老者背着手走过去,弯腰将裤腿挽起来,长衫别在腰间,撸起袖子,然后拿起花洒,顺着田间小路,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哪片田浇多少水,他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
在眼前的药园子绕了一圈,老人才缓缓的走了回来,下意识地锤了锤自己的后腰,将花洒放回原处,发自肺腑的道了声,“老喽。”
蹲在地上的那个男子几乎没有挪动过,见到老者走了回来,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打了一个哈欠,将小锄头与花洒放在一处,这才深有同感的伸了一个懒腰,“这个活儿可真是累人,程医师,说起来你也一把年纪了,这种事情,何必还要亲力亲为,只要你开口,小镇上愿意帮忙的人大有人在。”
老者望着满园子的绿意,笑道:“这片药园子可都是我的心血,金贵的很,若是让别人照料,我可不会放心,也不是老头子小气,说起来,能让这药园子长得如此旺盛,还要多亏了大伙的悉心照顾,老头子已经很感激了。”
那男子点点头,没来由的附和了一句,“小镇上的人确实心善。”
随即又是一番嗤笑,“可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不敢说狼心狗肺,却一定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