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跪在云府的宗祠中,身前是供桌,云家各位前辈的牌匾皆陈列其上。可是他清楚,里面没有他的父母。
他已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长时间。初时,膝盖还会有疼痛的感觉,但到后来会渐渐麻木直至无感。他有些感谢身体还会麻木,麻木了就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官仿佛会随着某一处的麻木而都被削弱。这时,他就可以静静思考些旁的事。
不知为何,今天他莫名想起了祖父在罚跪他之前对他所说的话。
“你还算是聪明,比你那愚钝不堪只知情爱的父亲强些。可你也就只有这些聪明了,看不到更远处的利益。只贪图眼前,是无法走得长远的。”
他不知道祖父说这番话的用意,但有些他似乎明白了。他确实开始贪图眼前,甚至已经看不清楚未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以至于他原本规划好的未来都随着这个人的出现而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他再也不想走向未来,那个一眼就看得清的,笔直的未来。
只是情爱,那又是什么?是话本中狐狸精怪与书生间的纠葛吗?可在他看来,那样的纠葛最是愚蠢不过。狐狸精贪图的不过是书生的阳气,那书生看上的,也不过是狐狸精的美貌。两人因为各怀着对彼此不可言说的秘密而靠近对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此,便叫做情爱吗?
他想,那他对许烟便不是这样的情爱。祖父说他比父亲强些,可他却不这么觉得。如果按照祖父的想法来看,那么他其实也不过是个跟父亲一样的傻子罢了。只不过幸运的是,他遇到的是她。如此,便被祖父视为比父亲聪明一些的人。
在这个寒冷寂寥的夜,他想到的全是关于她的事。彼时少年的他还没有觉察出此间的问题。可到了之后他再忆起少年时期的每一个夜,忍不住苦笑。原来自己早已经沦陷,竟还觉得自己是个稍微聪明些的。
那旁的许烟,在偌大的宫殿里一个人静静看着头顶上的宫纱。层层叠叠,月光照射处,散发着晶莹的光泽,好不华丽唯美。这是南国的岁贡,每年只送来十匹。母皇将其中三匹送与她,她便将这大手一挥做成了帷幔。忆起当时宫女拿着这三匹精美布料让制衣局的人做成帷幔时的心痛表情,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没有什么追求,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得到了太多,所以也便没有什么过多的追求了。可是不是的,她自己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从有意识开始,便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极轻。母皇虽为她送来各式精贵物品,可也不允许她过多耽溺于其中。这样看来,母皇可一直是个矛盾的人。
她记得自己幼时不像现在这么孤独,她有一个乳母。不同于母皇,她会日日陪在自己身旁,给自己讲些甜甜的睡前故事,会为自己扎各样可爱的小辫子。直至某一天,她在母皇面前表现出了对乳母的无限依赖与信任。那天之后,乳母便消失了。她去哭过闹过追问过,可换来的只有母皇紧闭着的殿门。
也是从那日起,她身旁的宫女会刻意避着她,没有人愿意自己会在某一天无声无息的消失。就从那一天开始,许烟彻底的陷入孤独。
在八岁这个三月之前,她以为她的人生便会一直这样无趣而清淡的过去。直到她看到云起的那一刻,仿佛她的灵魂也随着这一眼归到她的体内。
那一瞬间,身体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就是他!找到他了!仿佛她这一生,就是为了找寻他,遇到他而来。还好找到了他,她的心也有了安放之处。
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她自己都无法自身难保,却还奢求着想要一个他。她向神明道歉,是她的错。
在每个如今日一样不眠的夜里,她的脑海中终于不是一片虚无的汪洋,而是多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足够她在这样深的夜里细细回想。他填满了她每一个如此虚无的夜。
她不明白自己这样的感情是什么,是他们口中的“爱”吗?爱是什么,她的心里没有答案。可是脑海中却闪过清晨侍卫看到迎春时唇边藏不住的笑意和颊边散不去的红晕。如果这是爱,那么她想,她懂了。可是她的内心又隐隐觉得,爱并没有这么简单,这让她有些疑惑。
两人在这个不眠的夜里迎来破晓。许烟重复着前几日的日程。扎马步、练琴,只不过有些不同的是,太傅请假了。不过好在要考核的内容太傅都已经为她教授过了,所以母皇也没有对此过多追究。
而这半日,她便贡献给了算数。算数一门,实是高深非常。许烟觉得,应该是深入浅出的典型。她尽力想看懂这些数字背后的关联,可是她越是努力,越是混沌。直到最后,她便放弃了。她看着周夫子的脸,便想起那些让她晕眩的数字。到最后下课时,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夺门而出了。
至于这最后一门书,许烟从小便有专门的夫子教导。
“虽然字形有些稚嫩,可不难看出其间蕴藏的风骨。只要静心好好坚持,这一门必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些话都是俞夫子说的,他这个人生了张巧嘴,这也是他在许烟身边待如此长时间的原因。每当看着他在母皇眼前侃侃而谈,面对她写的狗爬字还能说出这些溢美之词时,她心中就不由升起股敬佩之情来。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间离考核只剩下半月。许烟已经有一周未曾见过云起了。每次问到云朗时,他总是含糊其辞,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