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怕明明知道事情已经对我来说是最坏了,我也总是习惯性地在黑暗里想找到一束光,哪怕它微弱,哪怕它有时候来得晚一些,我总想,凭借着那束美好的光芒,我可以有勇气在黑暗里走下去。既然有光,黑暗也终究不会长久。我记得来沈宅后的两年,我长个很快。一下子从稚嫩的小女孩出落成大姑娘。那天傍晚,沈从军回来得早,我刚好从厨房了喝了口水,他可能喝了一点酒,看到我有点愕然。听我唤他爸爸,闷闷地应了一声。我转身上来,他又叫住了我,说:“这些短了的裤子就不要穿了。可以再买。”哪有女孩子不爱新衣服的,我到沈宅后,赵玉兰除了一开始做戏给沈从军看买了些衣物给我后,就不大管我。我长个快,那些衣服穿起来都有点紧巴巴。我备受别人嘲笑的目光,平时都尽量穿校服。沈从军这么一说,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很少见他,更不敢再说阿姨的不是,只是这么对视了好久好久,我才说了句:“好的。爸爸。”我没有指望情况会有所改变,只是心里有怯怯的欢喜,毕竟他关注到了我,也在关心我。第二天,赵玉兰带着我和歆蕙去买新衣服。虽然我买的都是过季平价品牌的衣服,虽然我都没歆蕙新买的零头多,但是我已经很高兴。
所以,我理解我此刻的希翼,那是对亲情最原始的信任。我像那个晚上一样一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久好久。
沈从军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大家,他说:“陆思城是我故友的儿子,我很清楚其为人。我们如果能与陆家结亲,当然是好的。”我的心如一只小兔子,都快蹦出来了。我有心愿达成的喜悦,不是因为我不用见陆思城,是因为原来真的没有最坏。正当我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等待着他说“但是”的时候,沈从军继续说:“我希望我们家的女孩子都去见一见,到时候他看上谁,再好好相处。”在座的都舒了一口气,明明说大家都见,但是经过刚才那出戏,他们也都聪明地预见到,这个人必然是我。陆家和沈家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所以,所谓的大家都见一见,不过就是我见了。甚至到这一刻,我突然悲观地预见到,哪怕我不见,他们也是有办法把我嫁过去的。除非我无欲无求,除非我回杨柳村去,除非我再也不想要争回什么。我做不到。他们看我这几年爱钱如命,以为掐住了我的命门,所以十分里早已有了八分把握。做场戏,大家都客客气气,说不定瞒天过海,我也欢欢喜喜,算是亲人们给我一个体面。
我似乎站在一座威严的城墙下,看着它倒塌,我被砸得浑身是伤,却动弹不得。我的皮肤莫名的疼痛,这种疼痛总是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卷土重来,我不能已经被大家刺得鲜血淋淋了,还要示弱,让大家笑话。现在的我不能!既然大家都在等我一个字,那就爽快地给大家吧。我身体微微往后,把脚慢慢地抬起,从包里拿出了烟,根本不管会客室的封闭,用熟练的动作把烟点起来,深深地抽了一口,吐了出来,伴随着烟雾的,还有我一个字:“好!”
我拿上包,往门外走,边走我边说:“阿姨,你种的蜜橙子特别好吃,我让老赵给我装几个带走哦。谢谢喽。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哦,相亲的时间确定了,跟我说下,我好打扮打扮哦。不然怎么比得过梦茜呢?”
我把烟丢在会客室昂贵的地毯上,闻到那一股淡淡的焦味后,才放心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