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浮起层层黑气,一下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铃铛从地上飞回他的手里,这鬼修整个人便不见了。
他一消失,时映雪脑海之中久久盘旋的恶心眩晕感瞬间消失了,她拢了拢身上破烂的衣袍,施了一个换衣的咒术,握着意如霜重新站了起来。
这人是谁......?
说起来确实有点不齿,刚刚她掐着指诀用的那一招并非云浪道剑法,而是当年还在极西戈壁里的时候,偷看非夜用的一套北斗剑派秘诀。
当时也是想着取一大杀招,所以才用了自己印象之中杀伤力最高的一招,也就是当时非夜把焚魂宫的师兄直接腰斩的那一招。
本来没指望自己能够成功,但是其他剑法在当时那种魔音灌耳头晕目眩的情况下根本用不出来。
他会说自己是偷学鬼,至少证明两件事。
一,他知道这一招是北斗剑派的绝学。
二,他知道自己并非北斗剑派的弟子,或是知道自己是云浪道中人。
有点意思。
时映雪若有所思地揉着自己掌心的擦伤,却眼尖地在一边的地上看得到一点点绿色。
她用手帕子将它包了起来,发现是一块碎裂的玉牌一角。
这应该是门派的弟子玉牌,断痕还很新鲜。
思及自己刚刚与那鬼修打斗的时候好像击中过一块硬质的东西,当时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腰间挂着的弟子玉牌了。
不过这玉牌现在已经摔碎了,其中的信息已经全部失效了。
时映雪觉得这玉牌质地与自己见过的好像有些不一样,干脆将其仔细包好收了起来。
“少侠,你还好吗?”
正当时映雪还在思考这鬼修身份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只见自己护在符篆下的几个镖师已经全跑了出来。
他们的手上有的拿着驱邪的黑驴蹄子,有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盆黑漆漆的血来,还有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驱邪之物的。
几个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站着,一脸担忧地看着时映雪。
时映雪不禁觉得心里有些触动。
“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不怕被那......坏人抓了么?”
鬼修之类的词不能直接说出,于修士而言,修炼的秘密不能宣之于口,若被凡人察觉引起不良后果,那是要被天道抹杀的——虽然说这片大陆貌似不受修真大陆的天道影响,时映雪却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个憨厚老实的汉子站出来说道:“是我叫大伙儿来的。当初是少侠救了我们一命,少侠现在身陷危难,那显然不是什么正常人,我等不能白白地看着啊!若是不幸死了,那也算是报答了少侠的恩情了。”
她握紧了自己还沾着鬼气的剑,有些莫名地问道:“你们不害怕吗......不害怕我吗?我看上去......也并非正常人。”
既然他们会说那鬼修并非正常人,自己与他的战斗过程恐怕他们也看了不少,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己绝非常人。
“少侠,我们不是读书人,有些道理我们讲不明白,只是咱们兄弟们有一句话想要告诉少侠。”
“少侠上次救了我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我们不知道少侠到底是在和什么妖魔鬼怪在比斗,虽然看着少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心里害怕,可我们知道少侠是在保护我们。”
“以少侠的本事,刚刚想要逃走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吗?可是少侠还是留下来了,选择保护我们,所以我们也想要保护少侠,虽然我们的力量在妖怪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这些镖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却给时映雪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她保护这些人纯粹出于内心的良知,并没有想过收取什么回报,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被自己保护在身后的人如此纯粹地感激。
这令她忽然就明白了剑的意义。
剑渴血,于千万人之中有千万种意义。
驱使剑的剑法,于不同剑主同样有千万种不同的解读。
时映雪原来以为,沧海剑歌必须杀戮。
她一直觉得剑是嗜杀者,是斩杀者。
但是在此刻看着这些淳朴的镖师,时映雪忽然觉得,剑,剑法,都不是强权的屠戮者。
而是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的庇护者,是划开黑暗和光明的区分者。
剑法要求杀戮,可修真界之中会缺少杀戮吗?
有多少次是为了保护身后的无辜者,保护自己的同行者,于是剑出鞘无悔,杀戮比斗同样无悔的呢?
时映雪终于觉得心上的阴云豁然开朗。
她出剑保护该保护的东西,杀该杀的魑魅魍魉,这才是她的剑应该有的意义。
乍然一听,沧海剑歌要求不断杀戮还会弑主,时映雪的心里压力就全放在了“我该如何面对这本剑法上”,全然没有想过她会不会出剑,而出剑又究竟所为何物。
现在想想,她杀过的人和物少吗?
其实不少。
而且这些死于她剑下的生灵,无一是她后悔杀的人,只有她后悔没有杀的人。
无悔之剑,剑出无悔。
就算没有沧海剑歌,她以后也一样会出剑。
有时候她出剑为了自保;
有时候她出剑为了护人;
有时候她出剑是为了自己安全性命;
有时候她出剑是为了大道无辜苍生。
她不出后悔剑,就连那一日失去记忆杀的饿狼山众,她都丝毫不觉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