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出火戏,高腔长调,号称一绝。
凉州城里知名的火戏班便有十几家,各争擅场,又以西楼大班云水瑶唱的最是地道。
先挨了白发老者一记破玉拳,又受了北地枪王陈惜竹一枪,先吐血再受伤的陈醉却兴致丝毫不减。出了红翠轩,便不顾往生的阻拦直奔城西栖月楼。霍明婵与陈醉心有灵犀,知道小醉哥是不想在叶家人面前认怂。
所谓入凉州品三绝分明是叶家的布局,如今看来,多半也是一个考验。叶鲲鹏这个始作俑者也不劝阻,丢下一件随身信物给红翠轩的人拿去向官府交代,红翠轩中要传递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接着随陈醉三人一起来到城西栖月楼。
今晚的戏码是战凉州,说的是南陈大将李飞熊与北赵第一位武威王赵正淳联手,在凉州城外大败西戎单于阿史那的故事。当中赵正淳有一句戏词极为隽永:地可分南北,炎龙不分南陈北赵。
四人赶到的时候,名满西线的西楼大班云水瑶正好登场。她扮演的角色便是赵正淳。
大赵帝国一统南北后,为彰赵正淳功绩,特封其武威王,爵在亲王上。戏文里,这位首代武威王有个响亮的绰号:粉子都。这里的子都指的是十国时期与聂政齐名,号称杀人百万的火教大魔头轩辕子都,据说此人长的青面獠牙奇丑无比,与兽为伍,嗜吃人心肝胆。粉子都却是说赵正淳有轩辕子都的凶厉勇猛,却不像轩辕子都长的那么丑陋。
云水瑶的扮相极佳,唱功更是登峰造极。一段大凉高腔,从头到尾一气贯通,运气酣畅,韵味淳厚,以声绘情、以情带声,曲至高潮时,一段长腔三百字,一字便是一调,芝麻开花节节高,一曲唱罢,满场俱静,竟似针落可闻。忽而不知是谁带头拍响第一下,掌声如轰雷般爆发开来。陈醉虽然是大外行,却也听出妙来,随着满场如雷掌声也把巴掌拍的山响。
“陈兄以为这出戏如何?”叶鲲鹏待掌声弱下来时忽然问道。
“戏好,唱的更好。”陈醉心中一动,早在台上好戏开锣时便意识到今儿这出戏就是给自己唱的。明知道叶鲲鹏的问题另有所指,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等他自己转入正题。
“只可惜戏中这两位英雄人物最后都没有好结果。”叶鲲鹏摇晃着手中茶杯,悠然道:“李飞熊沉江于柳江,赵正淳被烈帝车裂刑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个死无全尸,却不知陈兄是怎么看待他们这一生功过?”
陈醉微微一笑,道:“男儿大丈夫行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而已,都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但陈某却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所以时至今日,不管高居庙堂的人是怎么看待这二位的,至少在咱们凉州百姓心中,他们当得起英雄二字。”
“陈兄高论,这句百姓眼光是雪亮的说的大妙,叶某闻所未闻!”叶鲲鹏动容道:“家父生平最推崇者非此二人莫属,却也从未如陈兄这般将此二人毕生功过总结的如此鞭辟入里。”
陈醉感慨道:“在那个将星璀璨的年代里,他们两个分据南北各领风骚,李飞熊一生不败,却输了大势成了亡国的常胜将军,赵正淳曾在车厢峡败于李飞熊之手,却在战略上拖住了李飞熊,为北赵吞并南陈赢得了时间,二人之间,争执一生,孰胜孰败,盖棺都不能定论,可谓是那个时代留给后世的一段不朽悬念。”
叶鲲鹏身子往前一凑,道:“二人为敌一生,唯一一次联手正是在这凉州城外,此战在两朝史册中评价都不高,却不知陈兄是怎么看此战的?”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陈醉道:“千古艰难不过一死,而这两位都是九死一生里活过来的人物,除了不怕死外,更把生前身后名抛诸脑后,正因为有这样的胸襟和胆略,二人才能抛开南北分治七百载的成见,在凉州城外联手共抗西戎大军,拒敌于炎龙大地之外!”
一句谭嗣爷的绝笔诗出口,叶鲲鹏顿时勃然变色,按捺不住击节赞道:“好一句去留肝胆两昆仑!丈夫行事当如是也!”说着,把目光投向台上,那云大班已经阔步下台。叶鲲鹏抱腕又道:“陈兄有这样的胸襟见识,又有无惧凶险的胆略,更有降龙伏虎的大能手段,当可登将军楼一叙!”
……
将军楼外,铁甲成军,马如龙,人如虎。两百龙骧重甲铁骑将九层高楼四周围住。
红翠轩偎红倚翠将陈醉要入草原与叶家做军械交易的消息散布出去,栖月楼听戏,叶鲲鹏的每个问题都是遵照叶斩授意问的。考验的是胸襟气度和见识胆略,陈醉谈笑作答,眼光、魄力、谈吐、令叶鲲鹏肃然起敬。
登楼上九重,这九层楼却是一处似楼又似亭的所在,楼下铁甲森然,楼上却空无一人。叶鲲鹏把陈醉三人让入席中坐定,四个人坐在这高楼之上,俯瞰凉州全貌,灯火人家,可闻炊烟。
叶鲲鹏道:“陈兄请稍带片刻,今晚代表我叶家与陈兄见面的主要人物还要稍晚一会儿才到。”
陈醉微微点头,在心里头把这事儿从一开始到现在整个过程又琢磨了一遍。深感到叶斩此人不愧是长于内功老谋深算的人物。从八百铁骑出现在落日城,白庙街上两场大战,到凉州城里品三绝,可谓是步步试探,又处处留白。却不知接下来这将军楼上又会遭遇怎样的考验?
楼梯口传来登楼的脚步声,陈醉三人甩脸观瞧。只见光影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