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想到自己最近是如何努力,遗憾的心情就越重。
曾夫子年龄大了,对知县来视学这件事,最初倒不是很重视。他想,以前也不是没有来过,但都是走个过程,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细细一想,这一次,应该有些不同了。如今的社学已经十分凋敝,学生少了许多。周围几个村的乡绅,已经有意要取消社学了。虽然他们暂时还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但是最近几个月的奉金一直被拖欠着。
曾夫子想到自己的老母和娘子每日吃糠咽菜,便觉得心酸。他想,知县来此,这些乡绅一定会陪着。若是有学生在知县面前露脸,得到一声称赞,社学也就能安稳下来,被拖欠的奉金也就能尽快拿到手中。
想到这里,曾夫子也在考虑一旦知县考校学生,到底让谁来回答更好。若是按学问来说,自然是肖平和解鉴最好。不过,这两个学生的家境都不算出色。肖平的情况他已经知道,父亲失踪,母亲回了娘家,只是和一个童养媳相依为命。解鉴的父母倒是都在,不过解鉴的父亲并不是读书人,只是做了点小生意,并没有什么地方影响力。想到这里,曾夫子把目光投向了讲堂中年龄最大的学童。
向学生提出了许多要求,曾夫子继续讲解。前段时间已经学完《千字文》。哪怕最落后的学生,也能将《千字文》背诵出来。不过,大多数学童背得都不是很熟练。
最近,曾夫子开始讲《论语》。这一次,他讲得格外认真。
下午散学之后,大多数学童都在一股精气神的支撑下留了下来,在讲堂里“哇哇”乱读。
解鉴坐在前面读了一会,看到肖平和曾芸芸已经收拾好书本离开。
“肖平,等一等!”解鉴追出去叫道。
“解鉴,有什么事情吗?”肖平问。
“我……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解鉴吞吞吐吐地道。
“什么事?”肖平看了看日头,已经不早了。他有点不明白,平日里放学就走的曾芸芸,今天偏偏要多留一会。
“我……”解鉴看了看曾芸芸,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先走一会,你们聊。”曾芸芸摆摆手,先走开了。
“什么事?这下你可以说了吧?”解鉴对曾芸芸的顾忌让肖平微微有些不舒服。
“若是知县大人来社学,考校学生时,你可不可以把机会让给我?”解鉴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
“什么机会?”肖平愣了一下才明白。
“很有可能只有一个学生接受知县的考校,希望你把机会让给我。这次机会对我很重要。我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读书有成。你的学问比我扎实,以后机会还多得多。我能做到的,却只是现在这种水平了。另外,机会让给我之后,我可以补偿你。我可以给你银子。”解鉴十分紧张,生怕肖平会拒绝。
“银子就不用了,机会可以给你,我不会争的。”肖平摇了摇头,拒绝了解鉴的补偿。随后,他快步跟上了曾芸芸。
那里有一棵古老的榕树,曾芸芸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冠的叶子。交错的枝叶像是一个神秘的图案,不知道是不是具有神秘的力量,再次给她带来超出凡俗的力量。
解鉴站在原地,长舒了一口气,又有点怅然若失。至于心中空落落地到底失去了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他找你,让你让出在知县面前露脸的机会?你把机会让给他了?”肖平跟上去之后,曾芸芸立即猜出了解鉴的意图。
“芸芸,你猜得真准。”若非曾芸芸站得足够远,他几乎认为曾芸芸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自从先生宣布知县会来视学之后,我发现解鉴偷偷地看了你很多次。他很紧张。”曾芸芸笑道。
“怪不得你没有立即离开社学。原来,你在等着他主动向我开口。”肖平恍然。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如何对待这种请求的。当然,这次知县来视学,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机会。不过,以后你可能会遇到更多更好的机会。平哥哥,你会拱手让人吗?”曾芸芸停下脚步,问道。
“不会的,芸芸。若是真的有好机会,我自然会努力争取,不会随意让人。这次让给他,只是因为我不在意。父亲说过,科举看重的是文章。另外,我在文峰书院待过,那里的学生很多都很优秀。若是背一背《千字文》之类的便能得到知县的赏识,那这种赏识也来得太便宜了。”肖平不知不觉拉住了曾芸芸的手。
曾芸芸不觉和肖平考得更近了一些。
前方,袅袅的恩江正汇入赣江。滔滔赣江又会汇入滚滚长江。滚滚长江则会流入浩浩东海。曾芸芸觉得,未来的路和汤汤的流水一样,会很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