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城,下雨或是放晴,毫无征兆。
昨夜的一场凄凉的大雨,把派出所的院子冲洗得整洁干净,哨兵似的小榕树油绿绿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在树间跳来跳去。
世界如此的充满着勃勃生机,而我的前路却是看不到尽头的冰天雪地,迷茫得我找不到可以突破的方向。
我张着手掌茫然地仰望天空,炙火的烈阳刺得我眼前闪烁着白茫茫的一片,渐渐的,眼睛剧痛得如同失明了一般什么都看不清,可我,仍想努力朝着它的更深处张望。
魏神婆说我天生阴冷,呆在谁的身边,都会把谁的官运、财运克走,到最后还会克走人的命,我,是世人所言的真正扫把星。
扫吧星?呵呵......
人嘴两张皮,白的都会说成黑的,更何况魏神婆还跟我有仇,你能从一个恨你的人的嘴里听到好听、愉悦的话吗?
魏神婆恨我,所以她会这样恶毒诅咒我,她这个方法很奏效,一旦我家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的爸妈有意无意的视线落到我身上时,我就自觉、主动的躲到一边的角落里,心里也把家里小到谁切菜伤到了手的事都自然而然的归咎到自己身上。
嫁给夏明生顺顺利利生下芷馨后,我恍然大悟,命这种东西不能信!世上的意外数不胜数,人活着哪没得点磕磕碰碰,魏神婆的危言耸听是一种心理战术,这种心理战术从古至今害死了多少人。而从她嘴里出来的话,又不得不让阳城这种受封建残余思想毒害着的人相信。
就如我爸我妈,他们同样都有先进的文化知识,可就在夏明生提着两盒饼干上门后,我就被他们决定了人生。
他们不爱我吗?不,他们非常爱我,可就是因为爱我,所以怕我真的像魏神婆说的,会孤独一生。
没有人喜欢孤独,更没有哪个父母希望自己百年归去后,孩子是一个人孤仃仃的。
可他们这样半点价值都没有的把我送给夏明生,导致我被夏明生一辈子在山沟里刨食的父母嫌弃,他们以为我是城里人,儿子跟我结婚的话,会沾点我家的光,哪知道我父母会直接把我嫁出去,让夏明生在外面租房,希望落空。
等我再生下的是个丫头,这下更不满了,我就回了婆婆的一句嘴,就被夏明生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夏明生是孝子,婆婆又只有他一个独儿,他不作点样子怎么得行?可一巴掌有了,第二巴掌、第三巴掌就会接着来,我捂着红肿的脸,抱着芷馨哭着跟我爸、妈告状,我爸、妈只是叹气,晚上一定是提着罐头、水果的把我送回来。
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的人生真的过得好憋屈,魏神婆的一句“伤官命,无夫无子,无富无贵。”就容不得我有半点能反抗的思想,该嫁就别犹豫的给我嫁,挨打就给我咬着牙的往肚子里吞......我这人生不是老天注定,而是由一个读过几年书的魏神婆在掌控!
可是你若问我,如果十二岁那年,你再遇到那个额头流血,打得遍体鳞伤,跟猪关在一起的小孩,你会不会再去偷魏神婆锁着她铁链的钥匙?我一定会告诉你,我还是会这样做!因为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活在阴暗角落黑化了的小冷月,都有一颗善良天真、明辩是非的心!
我无法看到一个本该像我一样戴着白色槐花花环,站在阳光里天真无邪跟蝴蝶追逐的同龄女孩如同要死了般,跟两头猪睡在一起。
她后来不知跑哪躲起了,魏神婆还生怕我们家藏了她,叫了警察来我家找了两次,找不到悻悻走时,还在我脑门上掐了两把,骂骂咧咧说我是个天生属于黑暗的人,一生要被黑暗牵着走.......
天生黑暗?哈哈,我怎么觉得我的眼前都是亮堂堂的呢!
其时这个时候,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阳光把我眼睛里能看到的所有彩色屏蔽。,我完全处于黑幕之中。
脑袋里走马观花般的闪过三十年前的很多镜头,清晰得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事一样,我的心猛烈地、绞碎了地疼。
我的善良一文不值,就像小时救过的那个孩子,就像一次次原谅着的李雪,还有那个我曾视为好友的柳源.....她们谁都没对我善良一下下,尤其是柳源,活着的目的就是要折磨我,仿佛我死了,她才会罢手。
倏尔生出的彷徨、沮丧、认清的残酷现实,让这温暖的四月像是置换到了寒冬腊月,周遭是大片大片涌出来的寒流,它们紧紧把我包裹,像要冻死我一般。
我冷得上下牙齿咯咯打颤,不由蹲身抱紧自己的双臂,无助得像一艘漂流在无边无际黑暗大海里的孤舟。
伤官命,呵,真够狠的!
我和小冷月两人面对面悲伤的看着彼此。
“很累了,你走吗?”她问。
我走吗?走到哪?走到更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变成一座荒茔?
“你究竟想怎样?你要倔强到几时?”她不耐烦。
是啊,我究竟要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只想活得有尊严些!
对,我不认这样的命运,我不要由魏神婆的两片嘴掌控我的人生,我不相信我真的一生贫困,更不相信我得不到幸福?
我不接受这样的命运!我偏不信这个邪!
“好吧,我们试试吧!”小冷月消失了,不,她没消失,她是我,我也是她,这么多年,我们相互鼓励,相互扶持,我有着她的阴暗,她得到我的勇敢。
就算真如魏神婆所言,我是个被黑暗包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