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的崩塌,伴随而来的是骤然而至的黑暗,但即使是身处黑暗之中,仍旧有一束光照耀着自己。
程知远身边的一切都不见了,他坐在那一束光辉下,就像是聚光灯地下的木偶,显得没有生气,在他的眼中,青釭剑映照着,徐徐直立而起,一抹银流从剑尾向剑尖滑落,散发出刺目且森寒的光。
他的意识早已陷入蒙昧,但冥冥中,却有其他的声音在响。
远处又有一束光辉投射下来,那是一个儒生,他手里捏着一支笔,狼毫青锋,亦是剑器,只看他在地上一划,于是便有一株傲雪梅花拔地而起。
“笔成梅雪,无一点尘俗气。”
他的话说完便消失,程知远木然的回应:“笔成梅雪,无一点尘俗气。”
第二道光束投射下来,一个英武的汉子站立在侧,手里带着一柄大剑,如果程知远还有意识,或许能看到那剑上的两个字,标注的是“干将”。
“剑起山雷,万里青天崩陷!”
程知远又复述了一遍,随后是第三道光,这是一个年轻人,容颜英俊,头绑一条白巾,披红袍而嵌白衣,手里捉一柄断剑。
“匣收天下,兵器削尽威芒。”
三个人,三句话,而黑暗中似乎还有更多的人影,他们如木偶傀儡般站立,他们无言,他们无声,他们默然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继承了他们威名的后辈。
他们曾经都是说剑人。
这里有盖世的剑客,有绝世的宗师,亦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不入流者,世间变化何其之多,这些黑暗中的说剑人们,光是死在黄厉之原的,便有不下于二十位。
但此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仙!
亦皆是说剑之人!
程知远木偶般的眼神忽然活络起来,就是这一刻,他从这片崩塌的黑暗世界清醒过来,猛然一起身,映入眼帘所看到的,是一张绝对不属于自己的屋子。
自己那破烂屋子已经被剑气削烂了,连窗户都没了。
程知远下床,脚踢到了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赔钱货,于是把这家伙的尾巴一捉,直接丢在肩膀上。
小家伙被这一下弄醒了,顿时有些不满,但身体还是很自觉的缠上了程知远的脖子,只是一双眼睛依旧不断耷拉着眼皮,鬼才知道这玩意为什么会有眼皮,不过人家毕竟是天子信物,周穆王的遗物,肯定是要和人间那些妖艳贱蛇不一样的。
门外头有练兵器的声音,程知远刚刚清醒,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仙人体魄异于常人,哪怕其实是被诅咒的身躯,可比起正常人修行的肉身来说,那就是十分的强大了。
白衣捉刀,背影英气,当感觉到后面有人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回过头去,目光锐利如同一只发怒的老鹰。
尤其是当看见程知远的那张脸时。
嗡——!
刀声颤动,白衣少女捉刀转身,程知远盯着她看了一会,感觉这张脸有些熟悉,但到底是谁,则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们以前见过?”
程知远不知道对方那莫名其妙的敌意来自哪里,于是也只好开口问一下,毕竟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你要动手起码也要把话说清楚了再搞吧?
这句话往往被作为搭讪用语,并且是很老很烂,但一直都很有效果的那种。
“果不其然”,白衣少女接上了话茬,语气森然可怖:
“见过,当然见过,说是仇怨倒也说不上,只是对你有些不服罢了。”
程知远扭了扭脖颈,眯起来眼睛,忽然和记忆中的一张模糊脸孔重叠,随后有些诧异,哦了一声:“你....想起来了,你是......”
“那个,当时在黄厉之原的.......路人?”
白衣少女气的咬牙,身躯颤抖,她转过身,抓起地上的一套裂甲,随后突然向程知远丢去!
眼前被一片黑暗遮蔽,紧跟着,一道锋利的刀芒闪烁而起!
砰!
程知远拨开裂甲,手掌准确无误的拍在刀上,随后一拳将她打翻在地。
黄埃滚荡,白衣少女撑刀而起,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凶威的剑鸣顷刻之后掠过她的耳朵!
锵——!
精致的脸颊上泛开一丝缺口,殷红的血从中缓缓流出。
她的喉咙动了动,想要发声,却只是咳了两下,觉得嗓子下面有些痛苦,胸前的伤痕依旧隐隐作痛。
程知远向她走了两步,漠然道:“记得你,想起来了,开始和狮子门慈悲白衣在一起的那个白甲少年吧,唇红齿白,当时看你觉得俊秀,原来真是个女儿身。”
“只是当时你躺的太快,我一时没想起来,下一次围攻我的时候记住了,别冲的那么前,小心死了没有人收尸。”
白衣少女的目光显得有些震动:“这.....不可能,这才过去多久,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程知远双手垂在身边,撇着她:“从一开始我将你瞬杀了的时候,就很厉害。”
“追忆当时,在场足有三四十余圣门弟子,结果却被我一人杀的死伤无数,当时来不及问,现在倒是想问一问,当时你作何感想?”
白衣少女撑起身子:“感想?差点连命都丢了哪里来的感想?黑暗之中都见到了奈何之王,若不是圣人至,怕是那些受伤的也都死在里面了。”
“到底是仙家人物,与我们这些寻常凡人还是不同的。”
程知远点了点头,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