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响彻如雷霆,昼夜不息的狂奔已经让两匹马精疲力尽,呼雷豹的眼中血丝密布,它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停滞不前。
程知远沉默着,如同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前的安静,就这样静静的盯着远方。
甘棠骑着紫燕骝跟随过来,用力扯住缰绳:“纵然再快也是来不及了,十数日的路程,你非要在三四日内抵达,即使是让这两匹马跑死了也来不及的!”
程知远盯着远方未曾回话,只是此时默默翻身下马,呼雷豹剧烈喘息,马腿都在不住打颤。
“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程知远锵的一声拔出洗血剑,这柄妖剑上顿时飞出一只血杜鹃,歪头梳理羽毛,黄蛇从程知远的后衣领伸出头来,眨巴着眼睛趴在程知远的肩膀上。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精神冥冥之中进行交谈,然而洗血也不知道那片山崖下封着什么,它只知道里面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自己,并且十分强大。
既然是这样,洗血便不可能知道这个妖神的弱点。
现在程知远所能知道的,只有火屠知道的那些部分……
极其有限。
仅仅是目的知道了,却缺少应付的方法,一昧的莽过去,最后的结局可能有些不尽如人意。
相虺,这个名字已经被程知远记在内心最深处,死死的打上不可饶恕的烙印。
洗血感觉到剑主的愤怒,那只幻化的血杜鹃顿时炸毛,身上抖了抖,如一个发胖的小毛球。
“没有应对的方法,然而现在一刻都不可耽搁……既然马不行了,那我便步走……”
“搬救兵……不可行,我们现在的位置根本来不及搬救兵,山野之中,四方城池皆是极远……”
“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须回去救援……”
程知远拍了下呼雷豹的脖颈,对甘棠道:“你若是不行,便在这里等着吧……”
甘棠挑眉:“只有不行的男人,哪里有不行的女人?”
“还有,你即使拖着这副残躯赶到了榆次,又能和那个妖神过上几个回合?”
她神情也严肃下来,眉宇之前在方才浮现的一丝丝轻佻都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认真与凝重。
“赶过去送死,还是赶过去杀敌,这是两条路,两种选择,两种结果。”
程知远沉默了很久,直至风雨淅沥声逐渐做大。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掩盖在滂沱之景的深处:
“然而我们不知道他的弱点,在对敌人自身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只明白他很强的情况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过去……”
“赶过去之后呢,如果榆次人都已经死完了,你怎么做?”
“追上去,此时他即使胜了,也必然衰弱了许多,抓住时机,或可斩之……”
“如果他占据榆次,化众生为妖,你又当如何?”
“……尽皆斩之!”
“呵,一人之力,岂能逆转洪流?”
甘棠看着天空,任凭风雨捶打肩头,沾湿身体:“知远,你擅用势,青釭剑势无物不断,可你斩得了这世间的风雨吗?”
“断不得的!因为风雨带起了你的剑,为何仙人在风雨中强大数十倍难止?因为你本身就代表了天上的势。”
“仙人乃天上之人,入天下则染凡尘,无暇化为有垢,自生妄心,故得风雨而喜,因此乃天上之声……”
“我当年遇到的那个仙人,那个无礼的人,应该在你们五十二仙人中,排位靠前……”
“我该称他为……正是‘天下’。”
甘棠精致的脸孔被雨水浸透:“什么是势?这就是势,大势不可违背,顺势而为,还是逆势而行?!”
“但这是表象,还有更深一重的境界,就是借势!大势虽不可违,但却可以引导!”
“非我之剑,入我之手,即是我剑!”
“《吕门·尊师》:有大势可以为天下正矣!”
程知远抬头,风雨听在他的耳中越发浩大,亦逐渐沸腾。
他感悟了三重庶人剑,同时修行达到下五重圆满,同时拥有仙人体魄,但时至今日,所作所为,其实也并没有顺应过几次天地大势。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而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没有逆水行舟的本事,更遑论进退?
“大势不可违!”
程知远此时突然发出了一道如怜悯如慈悲如超然放下一般的声音。
“人有病,天知否?”
说什么大势不可违,如今去做,已经走投无路,是躲起来还是杀回去?
退一步有时候或许并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人老无芒,剑老无刚!”
程知远锵的一声使洗血归鞘,随后转身,一头扎入风雨之中!
甘棠叹了口气,而后不言不语,亦是投身风雨而去!
只留下呼雷豹与紫燕骝,两匹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天下一等的马,如今都被撂下,搁谁脸上也无光。
但是马匹驮人,终究是有负重的,日夜兼程,它们确实是已经快到极限,如果不做修整,很可能暴毙当场。
这和马匹本身的品级也有关系,如果是和穆王坐骑一般的天子骏,那即使是拉着一座山跑上七天七夜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是天子骏,距离他们的品级实在是太远了点。
两匹马必须休息,但程知远与甘棠以大法力疾驰,它们两个后面就可以空跑,这样负重几乎没有,就可以减轻很多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