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页码划过最初的轶城,那里虽苍苔露冷,却也白鹭齐天,虽人丁稀少,却邻里和睦,小商小贩之间没有算计,满大街多是有来有往吆喝的人情味,城外芳草碧连天,护城河半月萦绕在城南,而城南的最东角临护城河岸有一处茅草屋,茅草屋里陈设贫俭,这里住着一位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他没有名姓,八岁那年发过一次危及生命的高烧,幸被游医用土方治好,只是从此落下个走路跛脚的毛病,大家都唤他——小跛子初五。
“小跛子,你家就没有好看一点的衣裳吗?”陋室破天荒多了位媚骨,兰花指轻挑桃核帘,小莲步缓缓走到桌旁,懒洋洋落坐,脑袋枕在玉臂之上,可怜兮兮地问尚在摆弄廉价药材的茅草屋主人。
少年人一瘸一拐来回踱步,紧抿双唇埋首做事,仿若身后之人是团明晃晃的空气。
茅草屋处在护城河中下游,偶尔能打捞出一些城内富贵人家的东西,前段日子连续数日暴雨,担心洪涝泛滥造成附近牲畜伤亡,少年一大清早便出门查探,却莫名其妙在河岸边捡到这位身着凤羽华服的女人,本以为在破庙中度过一晚待她无碍将她送到城内去也算了了,竟未想她一路相随,跟着少年一道回了茅草屋,厚着脸皮要换衣服,换完衣服竟还嫌弃……
与其说不想理她,倒不如说不敢看她。
她的这双眸太清澈,清澈到让人觉得与她对视仿若被冒犯了似的。
少年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基本认全了轶城的所有人,不论大户小户甚至如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乞丐们,美人儿自是没少见,翠香楼的姑娘们都很喜欢他,有时甚至会偷偷塞一些金银首饰给他,无意间总能听她们耳语“生的如此俊俏,可惜是个跛子呢。”“是呀,可惜了……听说他是个孤儿……”少年已经完全不介意旁人对他的议论,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过来的,然而,这位他“捡到”的女人,却不似那些人,她会直勾勾地凝视他的眸子说,“你笑起来真好看!”,莞尔一笑时的明眸皓齿,居然会让人产生一种下意识遮住眼角的冲动,如此耀眼的女子,生平第一次遇见。
“喂,小跛子,我饿了!”女人并不把少年人对自己的默冷放在心上,自来熟地起身前往厨房觅食,米缸里空空如也,更别提油盐酱醋,罐头几乎都落了灰,打开柜子,里面躺着被饿死的老鼠尸体,女人惊呼一声,白眼一翻,“这老鼠是倒了几辈子霉来你家偷食!”
面对女人的控诉,初五二话不说拿起门旁的斗笠离开了木屋。
“你干什么去!对不起嘛!我不说你了!”待女人回到客厅,已不见了少年的踪影,她有些纳闷,这家伙明明是个小瘸子,怎走得那么快?一边反省自己的碎嘴,一边蹲坐在木阶上凝视护城河。
时而坐在门槛上,时而又坐回到木阶上翘起二郎腿,从清晨薄雾等到暮霭浓浓,门前嫩柳上鸟儿都归巢了,却始终等不到少年回来,“不就是说你两句嘛,真小气!哼!”小声嘟囔少年的小肚鸡肠,女人捡起一块沾满青苔的石子,愤懑地丢了出去。
“唔!”
没有意料中的落水声或是落地声,却听到有人低沉的痛呼,女人怏怏抬起眼帘,只见少年人紧蹙眉头放下背后的竹篓,捂着脑门上的红包恶狠狠瞪向女人,桃花瓣一样的眸硬生生扭成半截残柳。
女人惊雷般愣怔在原地,随后反应过来蹿到栅栏后,声如蚊呐“对不起!”
丢石子时那么气势汹汹,道歉却这样怂,少年懒得计较,继续不理这个不速之客,转而拾掇起身后竹篓里的东西,一炷香的功夫,少年起身将那些郁郁葱葱的植物在河水里洗了洗,不管不顾小动物似的女人,径直走进厨房。
远处高楼遥望护城河旁,炊烟袅袅,一幅水墨山水画。
“怎么,想她了?”轶城城主坐在高楼顶楼喝着茶,他看向负手遥望护城河的男人。
男人倨傲地笑了笑“您开的玩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
“无忱老弟,你的表情就差把‘红墓诔’三个字写脸上了。”城主吹了吹瓷杯中的碧螺春。
“是嘛,看来我必须收敛一些对她灵修的渴望了。”不愠不怒,浅笑着避开前者的揶揄,被叫做无忱的男人俯瞰整个轶城,转而又看向天际的云翳,那一簇阴影下居住的少年人,身上羁留着怎样的身份呢?
麻油的香气辗转过木柱子飘向女人,她鼻尖稍动,寻香而去,便见木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盘青葱凉菜与一碗清汤粥,无人动过的碗筷似乎正是等待着她的临品,按理说她不该为此等粗茶淡饭馋虫挠肚,可口中渐稀生津,肚子一再咕咕直叫,厚着脸皮坐下,端起碗便大口吃了起来。
“好好吃!”绿油油的野菜伴着麻油与微量的海盐在口齿中留下清淡的涩香,说不出的爽口,女人发誓她从未吃过如此上等的凉菜,曾经的锦衣玉食在此之下变得油腻俗乏了起来。
少年见女人并未嫌弃这样的陋食,高悬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他趔趄着来到桌旁,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好的一块糖油粑,拆开来推到狼吞虎咽之人身侧。
女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眨巴眨巴眼睛,咽下口中的几粒米,“这是?”她好奇地凑上去闻了闻,香甜的炸油味,二话不说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与软糯甘甜的内里瞬间俘虏她的味觉“好甜啊!”
初五的神情紧跟着女人一脸享受的表情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