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尊二年,边陲重镇轶都闻名天下的宁安寺在滔天大火中化作废墟。
大火熊熊,连着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朝廷派遣人手协助灭火,却无法撼动其势分毫,寺中僧人逃的逃散的散却未曾见老主持出来,听闻他在大雄宝殿内超度那位传闻中与妓女纠葛不清的犯戒和尚时跟着一并葬身火海。
后来一场瓢泼大雨把这场将轶城半边天都给烧红的火难浇了个干净。
残垣灰烬中,有人发现了一枚舍利静静躺在损毁的半尊佛像手中,百姓们说那是老主持功德圆满肉身焚化而来的圣物。
百姓对于宁安寺着火这种事颇有微词,有的说那死去和尚的恶灵回来复仇来了,也有的人觉得是那几个朝廷来的钦差入住寺庙时不小心把寺庙给点着了,而在巷口徘徊的几个乞丐口中,更是将它传成了天灾,因为那场大火是在雨后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着起来的,按理说大雨过后万物潮湿,燃点不应该那么低,火势也不该那么烈,平日宁安寺香火旺,乞丐们也喜欢去寺旁蹲点,有个小乞丐当晚跑回来哭着说自己看到了个衣衫褴褛的红衣女鬼,好在后来出现个玉树临风的白衣道士将她给制服了云云……孩子的戏言无人当真,准是茶舍听志怪传闻胡言乱诌的。
“诶,你听说了没?朝廷今日派军队驻扎了咱轶城,隔街黄大嫂去走了个亲戚回来直接被拦在城外了!”街口卖鱼的小贩拉住旁边卖白菜的悄悄附耳。
后者一愣,半疑半惑:“他们来轶城难道不是为了帮助咱们重修宁安寺?”
“修个寺庙派些筑工过来不就行了?用得着调兵遣将嘛?”鱼贩子擦了擦手,讳莫地招招身旁人的耳朵:“再说了,现在国有战事,这群人不去打仗反倒来咱们轶城驻扎,难道不奇怪吗?还有啊,近几个月,发生过好多起强制征兵的事情,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卖白菜的小贩闻言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早餐媳妇儿给煲好的苋菜汤打翻,他擦了擦额间不自主的冷汗嗫嚅:“不……不是吧……难道……真的有事要发生?”
鱼贩嘴边挂起一抹嘚瑟的笑,这全城的小道消息于他可当真是网中之鳖,他又继续附耳:“护城河外那家姓胡的人家,几个月前被抓了小的,我那典狱长老兄弟后来告诉我,他当晚就死在牢里了,后来啊,那家子老的也死了!如今只剩下个小丫头孤苦伶仃活着……”
“怪可怜的……”
“我就说靠河住要挑对地方,风水这种东西,玄妙的很!”鱼贩世外高人似的摆摆手。
“兄弟有见地!”一番话下来,卖白菜的小贩对身旁这位老邻居可谓是五体投地地钦佩。
“老板,你这鱼这么卖?”正当二人兴致上头之时,摊子跟前来了名粗布麻衣的跛脚少年。
“海鲩十文一斤,鲫瓜子二十!”鱼贩子习惯性地报完价格讪讪转过头打算继续聊,忽而发现跛脚少年是个熟人,敢情还是朝他打个招呼比较好:“呦,这不是咱轶城的小龙王,初五小兄弟嘛?怎么?来买鱼啊?”
挑着鱼的少年动作稍滞,随后抿唇:“嗯。”
“我这鲫瓜子可是轶城十里开外的陌湖捕得,可肥美!来条拿回去炖汤?”说罢,操起家伙就要捞。
“不了。”少年目光驻在最小的那只海鲩上:“这只吧。”
鱼贩子摇了摇头,秤了秤这只最小的海鲩,连一斤都不到,“六文。”知晓来者向来拮据,他少要了两枚铜钱。
“谢谢。”少年接过鱼,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待少年声影走远,白菜小贩用手肘撞了撞鱼贩子:“小龙王?就那个小瘸子?”
“你别看他身有残疾,可这一入水啊,就跟条鱼似的,嗖嗖的……别看他这样,他可是救过很多很多溺水之人的。”鱼贩子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困惑起来:“奇了怪了,他若下水捉鱼比我平日撒网捕的还多,怎么今个儿来我这里买鱼了?”有些令人摸不到头脑。
“嗨!谁还没个懒得下水的时候啊!”
“啧,他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啦?”
“诶!跟你说不明白!”
护城河下游依山傍水,河水旁老柳随风飘扬,木屋轻烟袅袅。
“初五哥哥!初五哥哥!她醒了!”青荷少女见榻上数日梦魇之人有了苏醒的迹象,连忙兴奋奔走告之灶台前的少年。
锅里鱼汤香气四溢,少女怀疑是这香气将那沉睡之人唤醒的。
初五闻言道了句就来,随后捡出木炭,将灶台的火熄灭,舀烫之时略微走神,回忆起滂沱幕天的那个夜晚。
……
这是怎样的一场暴雨,没有任何的征兆,屋檐下的燕儿不曾抵略水面,蜻蜓依旧飞在高处,就连朝霞都不曾出现过半片,它就那样突入起来地幕天席地,就像是刻意将整个人眼能视的世界全部浸湿。
少年按照惯例穿戴好蓑衣出门,携着宸儿的担忧小心翼翼靠岸泛舟,越向上游,就越难划行,船舶撞到了什么似的发出了声闷响,初五上前查看,一只足有人小腿那般大小的草鲩翻着肚子漂在水上。
这不是好征兆……少年脑海中泛起这样的想法,他抬起头朝远处眺望而去,而接下来的画面他一辈子都忘不掉,骤然而起的鸡皮疙瘩提醒了他这是事实——前方的水路,密密麻麻,漂满了白光闪闪的鱼肚。
护城河中游,死鱼随着涟漪荡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