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坞中人有些还不知你尚活着,怕吓着她们,倒是你,明明生龙活虎的,为什么不回去?!”无人敢质问万怨之祖,天下大抵只有灵鹊敢这般。
后者努努嘴,余光一直黏在灵鹊拎着的食盒上,她知道自己一定又要被训一顿,忙不迭扯开话题:“嘿嘿嘿,让我来瞅瞅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说罢便要伸手上去拿。
灵鹊朝后一缩,眼梢挂上一丝严厉:“回答我的问题!”
“哎呀,好灵鹊!快给我吃两口,饿死我了!”红坟嘟囔着紧贴着灵鹊去抢,实际上她随意用法术便能获得,身手气力也远在眼前人之上,只是她根本舍不得弄疼她一丝一毫,于是乎只能耍赖地扭捏在一起抢夺,嘴里叨叨着:“你不知道这里成天粗茶淡饭的,都快把我的舌头给磨平了!”
某位花魁动之以情,鸨娘原本也只是装模作样,毕竟吃食本就是为她带得,很快便败下了阵,乖乖打开食盒,后者胡乱从中抽出桂花酥,恨不得连着雕花盘儿一道吃进去,灵鹊生怕她膈着喉,忙不迭递上小坛醉梦:“哎呀你慢点!”
一手接过醉梦,扒开塞口,“还是我的小鹊儿好,知道我爱醉梦,我跟你说啊,这块儿的劣酒啊,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给酿的,与咱们醉梦一比,简直是放了好几个月的泔水!”腮帮子堵得满满当当,不忘给送食之人一个憨笑。
鸨娘脸上一红,“谁……谁是你的小鹊儿!”将食盒甩在红坟身上,“那你还不回来……”
“噗……好重。”红坟吃痛地揉了揉胸口:“你这般,恐怕以后没有男子敢要你!”
灵鹊哼唧:“哼,我像是需要旁的男子的人?”跟在缨公子身边久了,又身为风月之地的总管,阅览世间多少男子丑态尽显,俗耐不堪,连缨公子一根手头都比不上。
红坟嘴角虽是勾勒不深不浅的弧度,眼中的光亮却忽然黯了下去,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月光之下,两抹身影跃上了胡宅的屋檐,胡宅庭院中一颗槐树突兀的越过屋脊,矗立在皎皎银辉之下,远远看过去像个孤独的旅人独自拥抱地平线的朝起月落。
“这棵树……”灵鹊愣在屋脊上,直到红坟牵起她的手。
“跟我来。”语毕,黑衣斗篷的女人身子一轻,跟着红坟一道如羽毛般落在了槐树的树干之上,树木的清香袭来,与月夜说不出的合称。
红坟将食盒放到一边,继续拉着灵鹊迎月落坐,二人双腿荡在半空之中,一灰一黑。树梢粗壮,足够承重两个人的重量,不知是否灵鹊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颗槐树颇具灵性,枝叶须臾间抵在了二人身后,像是刻意而为的倚撑。
夜风轻盈的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遥望远山泼墨,星河在天的尽头,地平线上稀疏的灯火如是夏夜扑闪的萤火。
“真美啊……”灵鹊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在如此高的树梢上眺望远处光景,与在建筑物上登高别有一番感叹。
红坟唇边的弧度渐渐舒朗,她轻轻揽过灵鹊的肩,递上喝了一半的醉梦:“只有看到这些,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些,灵鹊。”
鸨娘眼梢滑过一丝愕然,“是因为……此尘师傅吗?”
前者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因为俏和尚,还有无忱,以及各色各样的人……”灵鹊并未接过酒,红坟抽回手自顾自抿了口醉梦。
“我不明白,红坟。”灵鹊并不是愚笨之人,她能隐约觉察到红坟与许缨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是她确实未能摸到红坟话中的棱角。
万怨之祖叹了口气,瞳仁倒影若井中涟漪荡月,“我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无忱变了,他已不似当初的他,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当初钟山崖底叆叇之地,她以永驻的岁月强大的灵修睥睨人世,他跪拜在地虔诚如祀,力求浮尘解脱世道清明;而今为凡世七情六欲纷扰的倒是她,他却已修得大道了无喜怒,成了隐于市的神仙……“或许从一开始我就理解错了他,他所求的,从来只有活人的出路罢了……而非善恶……”红坟自言自语。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灵鹊覆上红坟的背,眼中波光粼粼,“告诉我!”
“灵鹊……”红坟像是在祈求身旁之人不要再问下去。
“你可知……缨公子他很……”话于口中盘旋许久,最后如是轻叹着说:“他待你如知己……”
红坟一怔,苦笑了起来:“他待此尘亦如知己。”
“你还在怪他那日没有早些出现阻止宁安寺的悲剧……你可知那日公子他——”即将奔驰而出的话被话主勒住了缰绳,她凝视红坟半晌,神情悲哀地撇过头去,藏掩眼梢的光亮。
“小鹊儿……”红坟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之人的欲言又止,而是仰头抿了口酒,怅然道:“自打我诞生于世,我的记忆就是残缺的,零零散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上,“我从没有体会过无能为力这四个字……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你全身的血液气力都给抽走了,塞住了你的耳朵,蒙住了你的双眼,扣住你的四肢,你连喘息都觉得疼……随之而来的愤怒,足够燃烧掉世间的一切……而你明明知道,最应该受惩罚的是自己啊……我烧了宁安寺,宁安寺的主持因这场火丧生……我本应该是最强大的人,却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