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楼的灵鹊扫视楼底下乌压压如是蚂蚁窝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排成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她不知道是该兴奋还是该唏嘘,轶城这娱乐至死的追捧看样子永远都不会终结,就算失去了前花魁,后面的新花魁也能填补他们空屿一样的心,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美貌够得上他们的心头好。
撇过头瞅了一眼表情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新花魁“君君”,她亦在此时转过头来,灵鹊的目光与她相交,闻她轻柔嗓音几乎湮灭在人声鼎沸中:“我……第一次见到这番场景……这样做,真的没事吗?”
鸨娘点点头,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没事的,你要习惯站在人们的宠爱之下,他们是忘情的,也是深情的。”是的,当初他们也是这么对待红坟的,只是较之眼前的君君,她又是另一款,刁蛮肆意,随心所欲,食客们食之不到,便会夜夜来寻,如饥似渴,上瘾了一般,永远追逐不到就永远新鲜;但若当她从高高的地方坠落人间传出为僧人殉情而死,这些追逐他的人便立即倒戈相向,心头好沾染上污点是他们绝对不容许的,于是乎忘情就发生在须臾间,接下来只要寻求新的心头好填充孤独的心扉就好,甚至连美化新花魁都不需要醉梦坞出手,他们这群文人骚客自会下笔。
明眸灿目的人儿舒展眉宇,双手紧握交在身前。
众多开价的嘈杂声中,突然冒出了个天文数字。
“五十万两。”
声音铿锵,抱有胸有成竹的自信。
此声过,人声鼎沸的巷子忽地从狂风大浪平息成几乎静止的海平面,人们急着在拥挤中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定格在了一个锦衣丝履,玉树临风的富贵公子身上。人们总习惯隔离出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哪怕空间再小,他们也会腾出地方来,人群中被簇拥在紫衣家丁中的这位公子哥如是站在孤岛之上。
高处的灵鹊眼中掠过不易察觉的光,而她身边的花魁本应高兴,却在目睹此人真容后瞬间颤栗了起来,她不予置信地拉住了鸨娘:“他……他……”竟半天吐不出一言。
鸨娘回握她:“别怕,醉梦坞从向来卖艺不卖身,这是天下皆知的规矩。”
“不……不……”花魁张口结舌,呼吸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惊恐地摇头。
灵鹊撇开目光,叹息一声:“价高者得,这个规矩也是天下人的共识。”摆摆手招来小婢:“带她去天阁迎那位公子。”
“是。”
“……”花魁的新月眉上覆满了哀伤,她在下人们强硬的搀扶之下转身时,哽咽着自言自语:“为什么是他……”
人群中的宸儿瞅了眼那位一开口便震惊全场的公子哥下意识叫唤了起来:“是那个蛮不讲理的纨绔子弟!君君姑娘今日怕是要倒大霉了!”
家丁身后的男子耳朵倒是灵敏,他拍了拍价值不菲的折扇:“谁,谁在骂我?”目光朝宸儿这边探来。
红坟抱肩挡在了小丫头跟前,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与向这旁投来视线的贵公子目光交错在半空,前者如是见鬼了似的忙不迭躲进家仆身后,借着家仆壮硕的躯体来遮挡“女鬼”的视线。
“?。”红坟嗤之以鼻,转睛之际瞥见身旁少年递过来的纠结神情,仿佛在斥她污言秽语。“干嘛!没见过女子说脏话啊?”心虚地抬头挺胸。
“?是什么意思啊?初五哥哥?”宸儿宝宝仰头摇晃初五。
红坟此刻才明白少年的表情意味是在怪她当着宸儿的面瞎说八道,他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辱人之言。”
“胆小软弱,欺软怕硬,这是符合此人事实的贴切词语,不算辱人!”红坟摸了摸鼻子,故意转身不去看少年的前花魁没能注意到少年脸上近乎宠溺的听之任之的表情。
醉梦坞大酬宾活动开启,人群脱缰野马似的一拥而入,差点将门槛踏平,一群衣着靓丽的小婢来到了贵公子跟前。
“恭喜公子获得与君君姑娘共度黄昏的机会。”
富贵之人从家仆身后探出脑袋来,“君君……”他不自禁重复小婢口中花魁的名讳。
天阁是醉梦坞规格最高的包厢,当中陈设甚至可以媲美皇宫内院,花魁解去一身繁缛珠饰,浓妆艳裹也悉数擦尽,徒留青涩面容衬一身鹅绒暖色小袍,挑开月门的玛瑙帘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鈎窗燕坐夏将半,她有些失神地凝望明媚阳光透过竹叶摇曳进屋内的斑驳,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进。
“你们在外候着。”来者对着门外命令道,遵声过后他将门搭了起来,随后便没了任何的动静。
空气静谧到唯闻窗外竹风阵阵,花魁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以防那锣鼓似的心跳被来者听了去。
醉梦在金雕樽杯中发出悦耳的碰撞声,酒花开在其中,醇香肆意,男子举杯轻抿一口,随后开口问道:“姑娘是否觉得,五十万两只够买姑娘的背影?”
背对着男子的花魁一惊,缓缓转过身来颔首作揖:“是我……奴家唐突了……”
“抬起头。”男子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一口饮下醉梦,心下这酒一点不比那西域美酒差。
花魁颤颤巍巍抬起头来,一双凤眸含着氤氲与胆怯,朱唇紧抿着褶出些许血印子,是了,她在惧怕他。
“我们……”男子语噎,他心中忽地叫嚣着一个名字,而后又如泡影瞬时消散地干净,‘是不是见过……’五个字木讷在喉中,迟迟不肯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