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呃……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来……给你商榷事情的……”一时间觉得自己连双手都是多余的,万怨之祖踌躇在原地视线如浮萍。
素袍之人敛衽越过女子,来到白布跟前,似乎是为了确定是否将当中的画作掩实,而后他转过身,冷倦的视线落在心虚的人儿身上半许:“何事。”没有起伏的音调宛若早知来意。
被这么正儿八经询问,万怨之祖脑海一阵空白,她依旧支支吾吾:“……灵鹊去京都……我不放心……得跟着……呃……她灵识不稳,我怕……她……此次在京都……会有变故。”灵鹊来胡宅告别之时,红坟隐约能看到她额头上密布的混朦灵识,那是种征兆,好坏尚未定。
无忱撇过视线,点点头。
“诶?你同意了?”还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来辩解,没想到眨眼功夫便同意了,红坟突然咋舌。
“是。”男人再次确定。
“那我带两个小朋友一起去长长见识,可行?”某怨祖得寸进尺起来。
青年眉梢微触,搞得红坟心头一颤,没想到他依旧同意:“好。”
“咳……”红坟被自己口水呛了下,眨巴眼睛:“你怎……这么好说话?”明明前几日对她还是那番嫉恶如仇的模样。
“……”青年沉默不语,转过身去不再看红坟。
万怨之祖好歹也是跟着礼仪师傅学过一年人世的约定俗成,眼前男人的意思再好理解不过,送客。
也好,红坟如此想,反正已经达到目的,还是赶紧离开为妙,她咬了咬唇:“那我……走了啊……”语顿,偷瞄了一眼前者,然他依旧保持着孤高的姿势不做言语,真是令人不爽的气氛啊,她和无忱之间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番模样,三言两语竟如此难开口,她一咬牙,随便找了几句话道:“你那画挺好看的!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便勇敢去追,于人世,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没有哪家姑娘能对你保持理智的!相信我!”
背对着红坟的男子身子明显一震,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悄入夜色,唯闻他比夜色更加寂寥的声音伴着点滴无可奈何道:“路上颠簸,照顾好自己。”
这么着急驱赶我……红坟挠挠头,失望地应声:“好……”
离开许家后院的时候,没有欣喜,只有徒叹的落寞与困惑,红坟很难理清这样莫名的情愫,只觉得胸口闷堵,无忱于她终归是不同旁人的,他晓得她的身份,知道她的弱点,甚至是世界上唯一能困住她的人,然而他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高傲少年,大义未变,愈加沉默冰冷;而自己似乎也变得不像从前,与他说话时有太多的隔膜与陌生。
此尘似乎成了两人之间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明知都不是彼此的错,却怎么都无法释怀。
回到胡宅的红坟捧着一壶酒坐在槐树干上遥望地平线萧索的余晖,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徒留墨影映衬月华。
“你的心绪很不稳定。”阿祈突兀的空灵声线似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金光缓缓飘向夜空。
红坟抿了口酒,“你倒是出来得及时。”连白眼都懒得给。
“你在怪我怨化时未出现?”阿祈当然知道红坟身上的所有变化,他的出现完全凭心情,说的直白点,当时他就是懒得出来。
“你说呢?”这种问题还需要问?
“多少年了,难道还需要我为你的执拗擦屁股?”阿祈化身金色光影,抱肩倚靠在槐树上。
“……”红坟语塞,愤懑地灌了一大口酒。
“我说过的吧,让你离人世俗情远一点,为了个凡人被仇恨一叶障目,竟还人身不保怨化了起来,样子可真难看。”阿祈语气恨铁不成钢。
“你懂什么!此尘不一样!”他如皎月,如清风,如霜雪……红坟撇过头去。
金色人影冷嗤一声:“是啊,不一样,他是得道者。”‘他的存在是你的灾劫啊,蠢货。’
“得道者……”万怨之祖重复阿祈的话,亘古的残破记忆在脑袋里盘旋,千年一遇得道者,生来拥有避解邪戾的神力,多生于佛道两家,是天道降下的督查人。
“你应该明白,天道留存你万怨之祖,不可能对你的能力不加规范,你违逆天道将灵修赠于凡人,往后会遭遇什么,你心里有数。”阿祈前所未有的严肃,语调充斥着责备与不解,他一面不希望红坟有恙,一面又希望无忱能给她一点教训,好将她那无处安放的天真锁起来。
红坟视线燃烧,满不在乎地哧哼:“不就是诛心劫嘛,不就是对抗轮回门么……又不是没受过,我不怕。”
‘若当真这么简单,还算什么天道。’阿祈心下无奈,口中却冷笑:“你难道还以为只会有你一人受难?”
红坟睨向金光:“我会保护所有人。”
前者口吻坚如磐石,阿祈却只觉无比幼稚,他那双隐藏在金光中与初五极为相似的桃花眸里缀满了隐忍的情绪,有太多的话卡在唇齿间无法吐露,最后只剩绵长的叹息声飘向夜空。
‘红坟,你知道吗,命运是一根根因果纺织的绸缎,褶皱与光滑都是可知的,它的不可逆改是因为你所做的每一种决定于旁人来说都是鹑结。’金色的光芒化作耀眼的芥粒消散于夜幕中,悄无声息的来,无声无息地消失。
树干上只剩红坟饮着孤寂难以下喉,她将酒瓶扔向远处,“啪”地一声碎成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