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下了马,将马缰交于侍卫,直奔后宅自己曾经居住的小院。
几天来,每日里探望两次住在这里的瑶娘,成了李鹤必备的功课。
进得屋内,李鹤看见芳姑正在墙角的陶炉上熬制中药,陶罐内冒出滚滚的热气,发着“咕嘟咕嘟”声响,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草的味道。
李鹤蹑手蹑脚地走到芳姑身后,轻轻问道:“卢医师上午来过了?”
大概是精神过于集中的缘故,饶是李鹤如此轻言细语,仍然把芳姑吓了一跳。
芳姑“哎呦”一声,猛地起身,按着胸口,扭头嗔了李鹤一眼,道:“公子走路怎么像个猫呢,如此悄无声息的,吓死人呢。”
李鹤“呵呵”一笑道:“你想啥呢,这么入神?我这够轻言细语的了,你真是没得怪了,怪人怪的好没道理哦。”
芳姑“扑哧”一下乐了,轻轻地捶了一下李鹤的后背,吐了吐舌头,说道:“嗯,医师来过了,又给开了新药。公子你还别说,这姓卢的还真有点本事,这才几天的工夫,瑶娘眼见着好呢。”
“那是!”李鹤晃了晃脑袋,得意地说道:“这位卢医师可不是一般走乡串户的游医,过去,常常去宫中给王上、王后医病呢,据说,他父亲更厉害。”
说到这,李鹤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只可惜这位老人家,性格太倔强,又太惜财,这次城破,为了护那几两银子,死在了秦军的刀下。便是这位卢医师,如果不是被秦军掳去军营中,给受伤的军士医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听到这,芳姑贝齿紧咬,恨恨地说道:“秦军可恶!”
李鹤轻轻一叹,说:“也不能这么说,自古以来,敌我双方兵戎相见,道理总是掌握在胜利的那一方。如果换个位置,楚军攻破了秦国的城池,又能比秦军好到哪去?一样的啊!仗打来打去,最终深受其苦的,不还是无辜的百姓,要怪只能怪战争吧。”
这时,卧榻上一直沉睡的瑶娘悠悠醒来,听见李鹤的声音,轻轻地唤道:“鹤公子。”
李鹤连忙走过去,坐在榻边的锦墩上。
经过几天的医治和调养,瑶娘确实好了很多,体温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虽然依旧苍白憔悴,脸颊尖瘦,但精神明显改善了许多,气力上,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沐浴过后,换上一身素色的锦袍,依稀的,便有了几分冰肌玉骨的兰柳风姿。
芳姑走过来,将瑶娘轻轻扶起,靠在被垛上。
“瑶娘,今日感觉如何?”李鹤笑眯眯地问道。
“劳公子挂念,瑶娘今日感觉好多了,身上觉得轻松了许多。”
李鹤看了看瑶娘,笑道:“自古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将养身体一事急不得,只要一日好过一日,就是万幸了。”
瑶娘轻轻一叹,说道:“经此浩劫,又染病在身,瑶娘还能活得下来,端的是两世为人。这一切,全赖公子所赐,如此救命大恩,教瑶娘余生如何报答得起呢?”
李鹤“呵呵”一笑,说道:“瑶娘此言差矣,一个弱女子,于那乱军丛中,还能全身而退,靠的是瑶娘的机智;寿郢城里,逃难之人千千万万,李鹤于不经意间,能够得知你的下落,靠的也是天命,此二者,皆是宿命,不关李鹤什么事,如果真要感谢,我看就多谢上苍吧,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不要说你我还曾经是旧识,便是那路人,李鹤碰见,也会伸手拉一把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多想,安心养好身体才是正理,至于那恩不恩的,以后万勿再提。”
瑶娘微微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此番经历了乱军屠城,眼见着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瑶娘再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了,在那些冤死的魂灵面前,老天何在呢?”
“瑶娘自出道起,凭着一副歌喉,愉悦了多少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可笑瑶娘也曾经自鸣得意。可当瑶娘蒙难,历经生死之时,却仰仗仅仅一面之识的鹤公子出手相助,如此境遇,怎不令人唏嘘感慨啊。”
“这几日,瑶娘想的明白,鹤公子的这一份大恩大德,绝非一个谢字便能揭过,所以,公子面前,瑶娘任何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这份恩情,哪怕是座山,瑶娘余生,也只有装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