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宁瞧华妃还是一脸的不肯就范,这便放轻了嗓音,缓缓道,“……华妃娘娘在宫中这么些年了,想必也明白,我们这些当皇子的,也得寻个当皇子的活法儿。至少,也得是个自保的道儿。”
“故此啊,但凡是个成了年的皇子,便都得设法在皇上跟前寻一二眼线去。便不是为了刺探什么,也得是为了自保……”
华妃便眯起眼来,凝着绵宁,沉重而无声。
绵宁挑眸望华妃,“故此啊,谁人在汗阿玛跟前说过什么话,我也是约略知道些儿的。便是当年我还小,人家未必肯告诉我知道,可是如今却也该告诉我的,都已然告诉我了;便是我当年不肯追究的,到了今日,却必定得算个清楚。”
华妃两耳齐齐鸣叫了起来,仿佛有谁在她耳边筛响铜锣,煌……煌……
她咬牙切齿地笑起来,她也想再替自己辩解啊!
当年她在皇上跟前,将孝淑皇后的面目都给揭开,将那银锁片的实情,还有当年孝淑皇后让她模仿当今皇后的笔迹抄经的事儿全都禀告给了皇上,这都不是她的捏造,而是原本就有其事,是孝淑皇后咎由自取啊!
可是……眼前人不是当年的皇上,却是孝淑皇后的儿子呢。她再在二阿哥面前说他额娘的那些事,二阿哥又如何肯听?
她便缓缓向后缩回了身子,仰靠在条枕上,心已是灰了。
“二阿哥知道了什么便知道,只是二阿哥当真不想一想,我为何要那么做么?无论是潜邸时候儿的我,还是皇上刚登基时候儿的我,实则都是这后宫里的一片浮萍罢了,终究都得依附着后宫里真正的主人才能生存下来。”
“从前我对孝淑皇后言听计从,她让我对当年的侧福晋做什么,我都做了……那么后来也一样儿,我被当今皇后给掐住了把柄,为了自保,我便也唯有听命于她,将孝淑皇后的事都禀告给皇上。”
“冤有头债有主,二阿哥你今日来找我,我不怨你;我只是,眼睁睁看着你不去找那真正的幕后之人,心下是为你可惜啊……”
绵宁眼中陡然一寒,“华妃娘娘终于肯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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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绵宁从华妃寝殿里走出来的时候儿,日头已经斜了。
日斜之后便是月升,而最叫人担心的月食之事便到了时辰了。
绵宁立在月台上,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原本下意识要将帕子塞回腰间,可是却顿住了。
他眯眼盯了帕子一会子,随手丢给五州去。
五州一怔,随即会意,捡起了那帕子便奔着墙根儿去,然后划着了火镰,将那帕子给焚尽了。
帕子本就薄,火焰不过一卷,便什么都不剩了。便如同这后宫中的女子一样,不管曾经是何样的丝绸柔软、刺绣绚丽,当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儿,便轻得在这人间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
绵宁立在月台上,看都没看墙根儿这边一眼,他只环视整个延禧宫。
安静。
他知道是他带来的太监们手脚利落,在他走进寝殿时,便已经将这延禧宫里的女子和太监都给撵干净了,或者困在宫门外的值房里,或者圈在角落的耳房里……总归,这当院里是没有闲杂人等的。
五州烧完了帕子,将灰烬都踩碎了,揉进尘埃里,这才抬步走回来,凑到绵宁耳边禀告,“……那掌事儿的星镞,也已经叫奴才给搁在后罩房里了,隔着卡子墙呢,什么都听不见,就更甭提瞧见了。”
绵宁点点头,“去交待她,华妃娘娘晕倒了,叫她赶紧伺候服药。”
五州想了想,赶忙弓腰去办事。
星镞从后罩房出来,接过五州递过来的药碗,着急忙慌地进了华妃寝殿去。
她走过二阿哥绵宁身边时,朝绵宁瞟了一眼,也迟疑地瞧了瞧手中的药碗。
只是绵宁看也不看她,一张脸冷若冰霜,那一双长眸里竟似看不到底的寒潭。她便什么都不敢了,只好低头赶紧进去。
绵宁依旧立在月台上,抬眸静静地看着远方。
不多时,寝殿内传来瓷器跌碎的响声,紧接着星镞惊慌的呼喊声破窗而来——
绵宁登时眯了眼,“去瞧瞧,拿住了!”
五州登时带人冲入寝殿内,立时摁住了星镞,捂住了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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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月生月殁,光影轮转,幽魅明灭。
各种锣鼓声、炮仗声,阵阵不绝而来,闹腾得人心下烦乱。
整个后宫,上至寿康宫中各位太妃、皇后廿廿,再到各位贵人常在,虽不用齐集来一起行月食救护礼,然则却也都需要在各自宫中小佛堂拈香行礼。
月食,终究对于这些后宫里的女人们来说都不是吉利之事,谁也不知道天意这是要示警在谁人的身上。
直到钦天监预先奏报的月食时辰过了,廿廿这才松一口气,由月桂扶着,回到寝殿坐下歇息。
这会子便传报,说二阿哥绵宁前来求见。
这么晚了,按说成年皇子不该入内。可是今儿的时间特殊些,二阿哥又是率领群臣一起行救护礼的,那这会子二阿哥来,便有公事。
廿廿便准了,叫绵宁进。
绵宁进内,噗通跪倒,便已落泪,“儿子回小额娘,方才救护礼毕,因行礼之处就在延禧宫左近,儿子便赴延禧宫先行问华妃娘娘的安。可是孰料,孰料,华妃娘娘已经……”
廿廿的心也跟着“忽悠”一颤,心跳得急了,眼前略有些发黑。
她使劲攥住帕子,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