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柳是又惊又恼,抬眼看了月桂一眼,嘴角嗫嚅,却还是硬生生将话给咽了下去,只用力点了点头。
月桂瞧着月柳睡下了,这才走回到前头来。
四喜立在廊檐下,替她盯着呢。
“月柳好些儿了?”四喜迎着月桂的目光,柔声问。
月桂点头,“她也不容易。这刚顶了几天头等女子的差事,手头儿还一团乱绪,结果紧跟着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吓坏了,更是委屈得不行。”
四喜便也叹口气,“也是难为她了。这条道儿咱们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可是她前头要走的还长。”
“可不是。”月桂抬眸静静望向夜空。还没到二十,月亮虽不是正圆了,却还是又圆又大着。
“她方才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我实则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四喜不由得挑眉,“嗯?”
月桂犹豫了下儿,才缓缓道,“……八哥儿死了,这除了可能是有人想要故意惊动主子、如嫔娘娘的胎气之外,也未尝不可能就是想叫月柳作难。”
月桂的话说到这儿,四喜又哪里还有听不明白的?
“你是说……?”四喜的长眉攒紧。
这储秀宫里,如今最恨月柳的人,又能是谁?
月桂却也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瞧我这张嘴,这又是浑说什么去。我必定是想错了。”
月桂在四喜的面前,原本是最不想说月桐半个不字的,以免又叫四喜误会了什么去。可是方才只顾着月柳那欲言又止的一眼,这便还是没能忍住。
——因为此时的储秀宫里,能让月桂放下心防,安心将心里话都掏出来的人,也就唯有四喜了啊。
四喜静静凝视月桂的眼睛,“你说的自然有理……可是你,却为什么不愿在我面前说起似的?”
月桂狼狈地摇头,“在宫里这些年,咱们看得太多了人前亲如手足,扭头就翻脸的事儿,故此我也最瞧不起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况且无论月桐还是月柳,都是我这个当姑姑的一手教到今日的,本不该分什么亲疏远近去。”
四喜拢着袖子,轻轻的笑了。
他的笑声,在这样十二月的冬夜里,皎洁静袅如纯白的月光。
“我如何不明白你?便是你说了,我也绝不会误会你半点去。你的心地,是这宫中的独一无二,无人能比。”
月桂一怔,却也一惊。
这样寒冷的冬夜,他却这样炽烈而不掩饰地夸赞她;而她自己……心下竟然也是暖的,仿佛越发习惯,甚至依赖起这份温暖来。
月桂赶忙扭转身子,避开四喜的目光去,蹙了蹙眉尖道,“……这次的事儿,你又怎么看?”
她的抗拒,这些年来始终都在……
四喜心下又习惯地疼了疼,却也紧跟着就同样习惯地立即用笑给掩饰了下去。
“还能怎么想?便是那老伙计的天寿到了,也没的说就这么偏巧儿了非赶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去的。想想它后头这几年,倒学会了对主子唠叨,见天儿嘘寒问暖的,倒仿佛它也将主子看成它的孩子了一般。故此,它便是要归天,又如何能忍心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叫主子难受去?”
月桂眼眶便也跟着有些发热,“可不是嘛,它呀没事儿就提醒主子多添件儿衣裳什么的,这才叫主子越发恍惚地觉着,它身上有当年先帝爷的影儿了。”
四喜目光垂落到地上,“必定是有人动手。我已经交代给鸽子房的人了,叫他们查查它肚子里残存的吃食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异样的。“
月桂便也咬住嘴唇,“……我忖着,自打华妃不在了之后,如今六宫中,应该没谁有这个胆子敢直接加害主子和皇嗣才是。”
四喜便一眯眼,“你是说……撷芳殿那位?”
两人这是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撷芳殿,想到了绵宁的福晋舒舒去。
因舒舒也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人,昨儿如嫔的进封又是钮祜禄氏一族的喜事儿去,故此便是绵宁一向不让舒舒出门,可是昨儿个还是破天荒地叫舒舒过来露了一面儿来。
月桂一想到舒舒,便忍不住咬了咬牙,“循着她的心思去想想,便也不难明白,毕竟倘若咱们主子这一胎又再诞下一位皇子来的话。那咱们主子就有两位皇子,而二阿哥那边儿就难免要更加势单力孤了。”
四喜点头,“更何况,正好儿赶上二阿哥那位母舅盛住出事儿啊。”
就在如嫔诏封前不两天儿,西陵赞礼郎清安泰寄呈控告盛住贪墨款项,奏呈被送到了皇上面前来;又具奏告,说盛住私自在皇陵禁地取石块,已是大罪。
皇上命英和去查办此案,先拔掉盛住的双眼花翎,紧跟着革去盛住公爵、及总管内务府大臣……如今此两桩事都已经查实,盛住已然不可能翻身了。
月桂静静垂眸,“按说,盛住倒了,原本最不高兴的当属二阿哥。可是二阿哥终究与主子母子轻笃,倒是二阿哥福晋,明明与主子是一家人,却只顾着将二阿哥与主子离间开来……故此我担心她会因为盛住的事儿,记恨主子。”
四喜便眯了眼,“咱们自是防着她的,自打她进门儿,便一直盯着她来着。”
月桂也是静静抬眸,“……咱们是说好了,我守在主子跟前寸步不离,故此是叫月柳盯着二阿哥福晋的。”
两人四目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