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圆明园。
四喜忽然脚步略显慌张,奔进来奏报。
一向谨慎的四喜,竟然一个收步不及,整个人刚一进门,就仆倒在了廿廿面前。
廿廿也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可是皇上来信儿了?”
算着日子,皇上应该是二十四、二十五两日就能抵达避暑山庄,然后派人昼夜兼程驰马回京来送信儿的话,路上大约需要两日。
今天是二十七日,便该有信儿了。
廿廿见四喜这般罕见的慌乱,心下也跟着紧张,但是她想着的,不过是绵忻,或者是她二弟和世泰、二弟和世泰等人有事。
四喜摔到地下,迟迟都没能爬起来。月柳和五魁等人都赶紧上去扶,四喜却不敢抬头,不敢对上主子的眼睛……
他只是沉声禀告:“回主子,和二爷回来了,在外头求见。”
“哦?”廿廿也有些惊讶。
四喜这说的是她二弟和世泰。
便是皇上有信儿要送回来,只常规派大臣或者侍卫回来就是,怎么叫和世泰回来了?
“和二爷就候在外头呢……主子,一切周详,和二爷自会向主子禀明。”
廿廿蹙眉,想到兴许是与她母家有关的事儿吧,这才叫和世泰回来,而且四喜都不方便与她说的。
廿廿便重又坐回去,点点头,“叫他进来吧。”
廿廿怎么都没想到,和世泰进来的时候,连同随行的首领太监,他们都是穿着大孝的!
廿廿惊得霍然起身,“……和世泰,你这是做什么呢?!”
这人世间,能叫和世泰穿这样大孝的,首先是生身父母的亡故。可是他们的父母已然双双故去了呀!就算三弟曾经过继给叔父家,可是叔父也已经亡故了,是叔父亡故之后,家里才决定叫三弟过继给叔父的啊……
那和世泰又是为何人穿这样的大孝去?!
——不,除了父母之外,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人,比如自己的主子。
从前八旗各有旗主子之时,若是旗主事出,便旗下之人都要穿这样的大孝去。
可是旗主已经是老黄历了,大清定鼎中原之后,各位王爷已经再不担任各旗的主子,旗下人便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去了。
除非……
廿廿不敢想下去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
这个天下,能叫所有人都要穿这样重孝的,倒是还有三位:其一为皇太后,可是本朝此时并无皇太后。便是太妃薨逝,都用不着所有人都穿孝,更别说是这样的重孝去。
再有,便是中宫皇后。可是她还好端端地在这儿呢啊。
那唯有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天下共主,皇上啊!
可是!哈,怎么可能?
皇上刚刚离京数日,到眼巴前儿来,满打满算也不过刚刚九日啊。皇上起銮的时候,虽说皇上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家了,可是他身轻体健,这些年从未生过大病啊,怎么可能刚刚离京九日,就……
“额涅……”不知何时,三阿哥绵恺也已经闻讯赶到,跪倒在廿廿面前,扶住廿廿的腿。
廿廿一个摇晃,猛然清醒过来。
她死死攥紧指尖,心里笑话自己:你快醒醒来,你想什么呢?你错了,必定是你错了!
她缓缓抬眸,重又定睛凝住和世泰。
“……说话啊,你这是怎么了?”
又或者,会不会是她们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家主、现任果毅公出事了?那按着家族的辈分来说,二弟为家中公爷穿一穿孝,也还是应当的。
可是,眼前的一切,终究还是给了廿廿一个最叫人心碎的回应……
和世泰也仆倒在地,痛哭失声,“回皇后主子……皇上他,皇上他,宾天了……”
和世泰话音一落,殿中所有人全都惊哭出声。
廿廿一个摇晃,绵恺和月桂等人一边落泪,一边赶紧冲上来扶住了廿廿去。
廿廿这一会子反倒冷静下来,她跌坐在炕上,死死攥紧指尖,却不肯掉泪。
“……是什么时候的事?皇上他,竟是怎么了?”
和世泰难抑悲声,“二十四日,皇上驾临避暑山庄驻跸。当晚,当晚皇上便不得劲儿了……都说皇上是路上辛苦,中了暑热去,都劝皇上歇息,可是皇上却还是坚持批阅奏章,并不肯休。”
“二十五日,皇上的病情便急转直下……二阿哥、四阿哥闻讯急忙赶来,都陪侍在皇上身旁。可是,可是却已然迟了。戌刻,皇上便……”
廿廿又是一个摇晃。
戌刻……那就是说,皇上从二十四日晚上到达避暑山庄后,不过刚刚一整日的工夫,竟然就……
原本,五格格从进宫到夭折,中间不过是十日的工夫,她还觉着不可思议——却又如何能想到,皇上竟然是一日之间就……!
廿廿眼前发黑,她死死攥着拳头撑住。
“……传本宫谕旨,在京王大臣等,俱都立即穿孝。”
廿廿虽说是紧闭双眼,却是明白地冲着跟随和世泰回来的首领太监说的。
首领太监不敢不领旨,急忙便出去了。
廿廿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吩咐月桂他们,“你们,也都先下去。”
月桂和四喜等人都明白,主子这是要单独与和二爷说话,这便都赶紧撤了出去。月桂和四喜两人亲自关上了殿门,两人一起守在门口、窗边。
廿廿刚刚睁开的眼,忙又闭上了。
此时她的眼前,天旋地转——她的世界,就在刚刚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