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秋风一开始可只是说,官家通过百里阵送过来一封文书,没说被送过来的是圣旨。
有这么下圣旨的吗?不敢说这是盘古开天头一遭,可也透着一股子荒唐新鲜的味道。下圣旨是多严肃一个事情?青要山,不是第一回接圣旨。实际上帝隐观藏书楼主楼单有那么一个架子,专门用来放圣旨,满满登登。
可这一道怎么就着急忙慌地通过百里阵送过来了呢?这可是头一回。怕不是上面要变天吧?好些人看见这道圣旨的时候,脑子里嗡一下就炸了。
更可怕的是,现在还不知道,这是谁下的圣旨?
圣旨还能是谁下的?那不只能是皇上吗?可不一定!当今还有一个忠文王魏康呢。名义上来说,当今圣上亲政有一段时日了,可朝中大权仍握在魏康手中。他拟一封圣旨,送到皇帝那儿去盖玺,都属于常见的事情了。
这要是皇上下的圣旨,还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当今皇帝仍旧是少年心性,纸醉金迷,纵情于声色犬马。也不是说他不学无术,或是个无道的昏君。他有些命令都出不了皇城,那他还能干什么?不若就这样,还能图一个自在。
那这圣旨要是魏康下的呢?这里头说道可就多了。青要山帝隐观,是个宗教组织,同时却也是大林朝第一特务机关天灵卫的主要人员来源。若说这帝隐观只是个修仙的宗门,那不现实。
通过百里阵传一道圣旨过来,是不想叫旁人知道,还是有什么急情?或者……这算是个警告?
座次稍微远些晚辈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前列的那些长辈们,脑子里却百转千回,已经绕了八百多个弯了。
岑秋风把手虚着往下一按:“干什么?都坐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炼气士,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一道圣旨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这还天下第一修仙宗门呢?都坐,都坐。”
岑秋风这一番话,也没算给大家喂定心丸。却也没谁质疑,都迟疑着又归了坐,眼睛还死死盯着桌上这道圣旨。
后头坐的这些小辈们到现在才算是都听明白了,从百里阵送过来的这封所谓文书,居然是一道圣旨!能做炼气士的,没有笨的人,有不少心思极为活络的,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周贤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他虽说是拜了孔诤言为师,但是他这一身本事孔诤言只传了两成,剩下的都是跟自己师公岑秋风学的。因为孔诤言觉得,以周贤的天赋灵根,跟着自己略有些可惜,让观主他老人家教导才最为合适。
这一世,周贤是在岑秋风身边长起来的。岑秋风又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情绪藏着掖着,刻意让人揣摩不透的人,周贤对自己师公的情绪表现熟悉极了。他看岑秋风的脸色就知道,没事。什么都别想,准不是什么大问题。更何况要真是大事,不可能把这些小辈都叫过来。
这些小辈中的大部分在名义上还没出师呢——例如周贤和李桐光师兄弟俩——出了大事把他们叫过来也不顶用。
岑秋风把那道圣旨卷起来了,又原模原样地揣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头。他那袖子不大,圣旨也很沉重。可揣进去之后,一点影响都看不出来。
袖里乾坤!这是岑秋风的神通。这等死物不论,岑秋风自己曾跟周贤说过,他那袖子里头装进去过活人。
收起了圣旨,岑秋风一甩拂尘,也坐了下去。他捻着自己的白须开口:“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也就不照原文宣读了,宣圣旨还要你们都跪下。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前些日子京城出了一件大事,你们当中有没有,没听说过的?”
底下三三两两回答“知道”、“听说过”。
同天节,刺王杀驾!这在永沿年间可是头一遭,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现在漫说京城,全国上下都因为这件事,人心惶惶。
为什么?捉叛党!
还敢刺王杀驾,反了天了!甭管打的什么旗号,清君侧也好,勤王也罢,那可是同天节的龙象车,御驾圣乘。不管这些叛贼是为了杀谁,这就是犯了诛九族的罪过。
更何况,如今魏康掌权。高声喊着要杀魏康,那还能有好?
而且,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官方也没辟谣。说是这帮残党,勾结北元敌匪!
家里的事情,在家里解决。没有哥俩打架,拉一个外人过来帮阵的。甭管你占着多大的理,你把外人拉进来的代价,是要整个家庭来承担的,有理也变成没理。
当今在世,有个别寿数悠长颇得养生之法的合道境老仙家,还曾经历过元末的起义呢。这要是让这样的老人家知道,有鞑虏的孝子贤孙,打着勤王的旗号,跟北元的间谍勾结,非得是气得杀穿这些狗汉奸全家不可!
这事儿是真的吗?在座别人不大清楚,周贤和李桐光隐隐有些猜测。十有**。
同天节当天袭击驾的那些人,可是发过传单的,周贤和李桐光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不是上面写着魏康如何如何,而是“黑雪”二字。
好在这场黑雪是夜半三更下的。要是同天节当天飘起这阵黑雪来,这等不祥之兆,可以作为钉死魏康的铁证。
说起来可笑。如果这黑雪当时突然下起,而后这些叛党再冲出来。大家看到那些传单之后,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到,这场雪是人为的,这黑雪和袭击车队的叛贼有关系。
可绝大多数民众是愚昧的,即使识字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