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陛下说了,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徒,裴家枉为天下读书人之首。陛下念在您曾为帝师的情分上特意保全了贵府二老爷一支,让裴家不至于绝了脉,已是陛下开恩,您可万不可再惹怒陛下。”徐福叹了一声,他虽是太监,可是忠是奸还是分得清楚,这裴家书香传家,万不会想到这一代出了个异数。“老大人,走吧。咱家送您一程。”话音落下,门外进来一队侍卫。
祖父磕头谢恩道:“裴家世代从文,一门清贵,从不曾有不臣之心,时时刻刻谨记为人臣本分,不敢有丝毫僭越。今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裴家之冤,何人清之?”
十二月初十。
天阴沉沉的似要坠下来,雪愈加大了,被风卷着砸向长宁,她用力睁大眼睛,似要看清眼前这一幕,她的二叔,此时就站在人群里,看着裴家行刑。
狱中三日,狱卒像是知道她有武功,生生穿断了她的琵琶骨,身上的枷锁也是玄铁所制。乌黑的玄铁闪着冰冷的光。
她虽长久不在家,可她不傻,裴家出了党争夺嫡之事后还能保全自身,二叔怕是早已做了准备,更有甚者,今日裴家遭受的一切都与二叔脱不了关系。可这一切是为什么呢?
“宁儿。”身后传来低低的带着压抑的哭腔,是母亲。长宁双手被缚,只得跪移到了母亲旁边。“娘,您别怕,宁儿在呢。”她自嫁入裴家十余年,与夫君鹣鲽情深,若裴家命该有这劫,她情愿随夫君一同赴死,绝无怨言。可她的女儿才十五岁啊,女儿自小就不在家中,还没好好享过裴家富贵便被连累了,她怎能不痛心?秦氏低低的哭着,“老天没眼啊。”
“娘,我三岁便离家,一年前才回来,可这一年以来裴家给我的温暖,是我从没想到的。如今裴家被冤,女儿情愿与家族共存亡。”长宁抬头看向人群,那里已没有长宁熟悉的人了。血脉至亲的家人啊,他到底还是不忍心看老父,兄弟血溅当场吗?着实可笑。
“时辰到,斩。”台上的监斩官将手中握着的签命牌扔下,令牌砸在地上,长宁看向令牌,好似已经看到裴氏一族除二房外二百八十七人统统人头落地的景象。
长宁是女眷,又是小辈,按大宁律,举族抄斩的人家,是从家中长辈开始,这也是为了让小辈们心中生惧,进而更能达到折磨身心的效用。
长宁看向祖父佝偻的身子,她还记得归家那日,须发皆白的老人眼中含着的泪。
百姓越聚越多,世人皆知裴家一门清贵,书香传家。可只有他们上京的百姓知道,裴家不止书香传家,他们还曾救济上京的穷苦百姓。
去年旱灾,百姓吃光了家里的余粮,没有等来皇上的灾粮,却是裴家开门搭粥棚。这样的裴家是他们的恩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下跪,三三两两,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下。朝着皇宫的方向,大喊着:“裴家冤枉,请陛下明察!”到最后无数个声音归于一个:“裴家冤枉!陛下明察。”
“尔等刁民,竟敢质疑圣上旨意。”台上监斩官额角隐隐有冷汗滴下,裴家如此得民心,怪不得圣上容不下。思及此,他干脆咬牙:“不必一个一个的斩,一起动手!”
“裴家冤枉,陛下明察!”百姓的声音越加大了,还夹杂着低低的呜咽。他们是贵人眼中的贱民,除了他们自己,再没人把他们当人看,恩人就要死在面前,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口中无意识喊着冤枉,跪趴在地上不忍再看。
长宁眼中含着泪,视线所及最后一处便如梦境中刺眼的红。若有机会!若还有机会!她必亲手撕开那些人伪善的面目。